秋澤山海荒涼一場,唯廟宇憧響。
那是一幅極度豔麗的景象,正午驕陽穿透亭台樓閣紅瓦金漆,楓葉蔥茏半掩雲藹菲薄,眼前人端立鐘樓正羽,眼裡是道不盡的風情萬種。
那時的季綏恰自大堂出來,泥塑金身端坐大堂中央,以慈悲之态靜觀台下衆生。銅鼎香灰層層堆疊,煙絲浩渺模糊佛像慈悲面孔,不斷有信徒附身垂拜,亦有叩首者不計其數。小沙彌們整齊地跪在蒲布草席上,手裡的木魚規律作響,清脆又黯啞的檀木聲充斥整個殿堂。
他像此前無數次地挺身仰視那雙被尊稱為慈悲的眉眼,不叩不拜,不卑不亢,就隻是靜靜地站着,站地筆直。明明是極具劣勢的體位,他卻并不落于下風,蒼松勁挺的身影與周遭垂拜身影格格不入,通身黑奢的唐裝在殿堂大片鮮豔琳琅裡格外醒目。
他不是信徒,他質疑神佛。
但他喜歡寺廟,他喜歡在這裡和佛陀對視,無論是質疑或是理解,他總是能在此刻進行一場極度荒謬的思想漲潮,佛陀不會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他并不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也不是一個絕對的唯心主義者。他冗雜而混亂,缥缈而具體,沉默而鮮活……他的筋骨脈絡由矛盾交織而成,構成一個扭曲又完滿的人格本體。
待銅鼎的香火又延續幾波輪回,他才舍得将淩厲眉眼轉向其他方向,目光掃過大片的拜俯身影,他若有所思地勾唇一笑,些許的意味深長埋在眼底唇彎,離開時褲腳揚起的微風擦過身邊老人因叩首滑落的花白發絲,原本因重力前傾的發絲受風阻而後仰,轉出一番陰差陽錯的輪回途軌。
意料之外的措不及防,他自廟宇殿堂拾級而下,身上價值不菲的唐裝暗紋在秋日暖陽下熠熠生輝,金絲邊的鑲框被陽光再度描摹精緻邊角,淩厲眉眼與身後泥塑金身巧妙相融,觀音半面含笑臉龐銜接膚白器羽,極度巧合的視角參差,唐錦程恰撞入這一池春水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