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雲慘淡,四顧蕭條。
一隻通體毛色為黑的貓掠過雜草灌木,穿過層層疊疊的迷障,于車水馬龍的街邊停下腳步。
環境吵吵嚷嚷,評價一聲“聒噪”也不為過。黑貓舔了舔爪子,四周看去,隻看到許多雙腿在街上來來往往。
“阿殊,過來。”
一道聲音落入耳中。
那貓耳朵一動,有些纡尊降貴地跳上出聲之人的膝蓋。
這人身着一件白色錦緞長袍,衣袖領口處繡着祥雲暗紋,撫在貓咪背上的手玉潔修長,無名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扳指。
再往上,他臉上戴着面具,遮住半張臉。
整體看來十分貴氣,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
被喚“阿殊”的貓一躍跳到他肩上,他站起身,順手揪了一把路邊不知是野花野草的葉子。
面具遮面,看不清表情,隻能從他微微提起的嘴角看出這人似乎心情不錯。
街邊商販叫賣聲不絕于耳,往來行人絡繹不絕。
一人一貓于這樣的熱鬧之中慢步前行。
左前方賣糖葫蘆的攤位有人打了起來,西裡咣當砸到了不少倒黴鋪子。
“草!你們有病啊!”
“要打滾一邊去打!”
“你們他娘的打架在别人攤位打什麼!我生意不做了!”
“别吵了!别吵!”
......
叫罵聲經久不息,真情實感之程度簡直震撼人心。
一家首飾鋪損失最為慘重,老闆是一個年輕姑娘,這會兒正抄起闆凳準備把幾位始作俑者的腦袋砸個稀巴爛。
“晏鈴殊。”
“嗯?”公子哥看熱鬧正高興,聞言微微側頭。
竟是他肩上的黑貓在說話。
“非要叫我這個名字嗎?”
晏鈴殊轉了轉眼珠,似是真的在思考。他思考得很快,難免被人懷疑隻是裝裝樣子。不過接下來的回答才更讓人大跌眼鏡。
“這可是本公子的乳名,給你用了,還不樂意?”
那黑貓不說話了,隻轉過頭來,拿它毛茸茸的臉對着晏鈴殊,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那表情活像在說:那你可還真大方啊。
“那怎麼辦,叫你‘咪咪’啊。”
黑貓還是不講話。
晏鈴殊冷笑,“要不然,你就在青天白日之下大肆宣揚,告訴大家你就是傳說中臭名昭著兇名遠揚的永夜城少城主,柏褚。”
黑貓徹底安靜下來,乖乖巧巧趴在晏鈴殊身上,外人看來就像主人帶寵物出來玩似的。
歲月靜好。
不過現在歲月靜不靜好不知道,柏褚挺不好的。
晏鈴殊裝不過三秒,才端了多久“彬彬有禮”的貴公子架子就破功,換回自己纨绔子弟的作風。
拔腿穿梭在熱鬧市井之間,跑得飛快。
柏褚在他肩上待着,圓溜溜的眼睛裡仿佛寫滿了四個大字——
視死如歸。
颠簸是颠簸了些,速度确實快。不多時,便來到一座荒涼的野山下。
柏褚從晏鈴殊身上一躍而下,落地的瞬間化成人形。
黑色護腕在陽光下一閃,那雙手落到晏鈴殊身前,他兩根手指勾了勾,說道,“我的面具,還我。”
對方不情不願将面具從臉上摘下來遞到他手中,還不忘數落兩句,“裝裝裝,不知道帶個面具裝給誰看。”
下一秒又道:“改天我也弄一個。”
柏褚懶得堵他的嘴,兩句話的功夫就戴好面具往山上走去。
葛萬全說這山叫“鬼山”,就因為它看起來像一座會鬧鬼的野山,山中朽木叢生,陰冷詭谲。
朽木叢生,陰冷詭谲倒是看出來了,環境而已,沒什麼可怕的。至于“鬧鬼”一說......
柏褚一個大魔頭,自然是不怕的。
晏鈴殊......
柏褚記憶裡,這人挺靠得住的,也沒見他忌諱跟魔頭交朋友。
都敢跟魔頭玩,應當也是不怕的。
兩人撥開荒草樹枝,沿着一條早已被踏出來的山路找到一處茅草小屋。
晏鈴殊有些牙疼的問,“葛老叔确定那什麼長生道人住在這裡?”
“分明是‘坑蒙拐騙’道人。”柏褚冷笑,“真不住這兒再讓他查呗。”
“哦。”兩人找到一處藏身之地——一坨大草垛。
躲在後面,柏褚将靈珠所存的畫面給晏鈴殊從頭到尾地放了一遍。
晏鈴殊嘀咕着什麼,柏褚沒有聽清,又過了會兒,他拿胳膊肘捅了捅柏褚,“欸,你可對葛老叔溫柔點吧,他家裡還有重病老母要照顧,别老吓唬人家,再給唬出個好歹來——欸,你看那老家夥是坑蒙拐騙道人嗎,長得跟老神仙似的。”
不遠處,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拄着拐向這邊走。
“哼......”
“你哼什麼。”晏鈴殊看向他。
就見柏褚面上絲毫不掩厭惡之色,“這副樣子,還敢叫什麼長生道人。”
晏鈴殊沒反駁,隻啧啧稱奇道,“能唬住一整個山門幫他做法的人,居然住在荒山野嶺破茅屋裡嗎,這未免有些太過兒戲了。”
這便是蹊跷的地方了。
柏褚也不明白,這寂衍門的人都是一群屍位素餐的蠢貨嗎?
連一個江湖騙子的伎倆都看不破,還敢說自己位列仙門前三?還有臉每天吵吵着說天道怎麼不請他們門人做事?
天道要找他們門人做事才真是該倒台了。
那老人越走越進,兩人屏氣凝神不再跟對方交流。
老人一直走到那座破茅草屋跟前,接着停下腳步。眼中似有精光一閃,大手一揮,避身草垛翻飛,六目相對。
見到柏褚金絲面具黑衣勁裝的行頭,老人短暫地愣了一秒,緊接着就樂呵呵笑起來,口中念叨着“巧遇”。
柏褚:“......”
誰跟你巧遇。
眼見柏褚臉色鐵青,老人撒腿就跑,一下子腿腳都利索了。
柏褚站起身來,咬着後槽牙,惡狠狠追上去,“還想跑......?”
不過兩三秒,老人就被柏褚“緝拿歸案”。
晏鈴殊就沒見柏褚真正生過幾回氣,這一見還略覺新鮮。
“我說柏褚,”晏鈴殊忍不住多嘴問道,“他哪裡惹你了。你可别說看寂衍門一群蠢驢你替天行道啊,我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