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我哪裡不可信?”柏褚朝他瞥了一眼。
“反正不信,你沒那麼好心。”晏鈴殊大言不慚,喋喋不休,“不過,換成我的話,我肯定是替天行道,我比你好心。”
柏褚拿繩把老頭綁起來,抽空給了晏鈴殊一腳。
“牽好。”柏褚把繩子另一頭交給晏鈴殊。
晏鈴殊接過,在手腕上繞了幾道,“你還沒回答我呢,他怎麼招你了。”
“他偷我東西。”柏褚看向老頭,“我東西呢?”
怎料這老頭咧嘴一笑,嬉皮笑臉道,“當了。”
柏褚聽完,登時臉又黑了兩個度。
晏鈴殊苦哈哈掏出手帕塞住老頭的嘴,以免他再說出什麼撼天動地的話惹柏褚發火。而後小心翼翼問柏褚,“他......偷你什麼了?”
“玉牌,我......師父的玉牌。”
柏褚的聲音很輕,還稍微帶了絲啞意。這麼短短一句話,登時聽得晏鈴殊頭皮發麻。
謝相仙尊的玉牌。
先不說那玉牌的價值,就說以柏褚對那玉牌的寶貝程度,找不回來他非宰了這死老頭不可。
晏鈴殊瞥了老頭一眼,涼涼道,“你死期到了。”
柏褚的面具已經摘下,兩人就這麼溜着剛綁來的新寵從鬼山下來,一直到長街上。
“當給哪個鋪子了,說。”
老頭手舞足蹈,“唔唔......唔......”
“唔你大爺,問你話呢。”晏鈴殊不耐煩地“啧”了一聲。
老頭安靜下來,轉身對着柏褚。
柏褚伸手把堵着他嘴的手帕拿掉,刻闆地說,“記不起來就一間鋪子一間鋪子去找。”
老頭忙道“記得”,腳下踩了風火輪似的帶二人鑽進一間當鋪。
“就是這裡,花酒當鋪。”他讪讪地瑟縮了一下脖子,生怕玉牌被轉賣出去柏褚當場取他項上人頭。
桃花香氣混着酒香撲面而來,一名花容月貌的女子搖着扇子自屏風後出來,嗓音聽起來悠揚婉轉,好似媚骨天成,“小郎君,可是來當些什麼?”
“不,來贖個物件。”柏褚開口,“老闆,你這裡可有一枚刻着‘謝’字的玉牌。”
“有啊,隻是我花酒當鋪從來隻當不贖,這可如何是好呢?”當鋪老闆一副很為難的樣子,“哎呀,這可是亂了我們的規矩了......”
“哎呀好姐姐,您随便開個價都成,真的是很重要的物件呢。”晏鈴殊學着那老闆的腔調,聽得柏褚起一身雞皮疙瘩。
老頭在一旁裝死,搞不清到底是“被轉賣出去”更好一點還是這間當鋪“隻當不贖”更好一點。
好像無論哪一個,隻要最後結果是沒拿回來都夠他喝一壺的。
晏鈴殊在那邊讨價還價大半天,老闆才勉強答應贖給他們。
“你,掏錢。”柏褚把老頭推到前面去。
老頭連忙翻開自己的一團爛布,從裡面扒拉出一些碎銀把錢付了,生怕晚一步柏褚都以為他要反悔,把他砍了。
還沒等晏鈴殊開口問這柏褚要不要放生這老頭,葛萬全就不知道從哪竄出來,氣都沒喘勻就開始哭爹喊娘,就差趴地上抱住柏褚的腿了。
“公子啊,您快回去吧,仙門的人來了,走一路殺一路!已經殺到主殿了啊!”
看着他滿頭大汗,恍若一整塊煮熟的豬頭肉的臉色,柏褚微微蹙眉,卻也沒多說什麼,兀自垂着眸子思索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擡起手來手背沖着幾人揮了揮,轉身走了。
“喂,這老頭!”晏鈴殊不明所以,趕忙拉着老頭跟上去,還不忘囑咐葛萬全:“葛老叔您别過去了,不安全,趕緊回家吧。”
葛萬全連連點頭。
看着二人遠去的背影,不禁内心感慨。
這小城主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副窮兇極惡的姿态,甚至他都要以為小城主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跟那個老城主一樣,都罪大惡極。直到不久前他才恍然發現,不是這樣的。
他不妄自斷言柏褚是不是十惡不赦罪大惡極,但至少算半個好人——畢竟柏褚确确實實給他提供了一些幫助,讓他得到了一些好處。
所以他願意來給柏褚通風報信。
柏褚心裡在不在意老城主,在不在意手下那些蝦兵蟹将他不知道,但他覺得永夜城是柏褚的歸處,怎麼說也算得上半個家。家都被抄了,理所當然要回去看一眼。
......
面具重新掩在臉上。
柏褚回到永夜城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處處血海蜿蜒,殘垣斷壁。
血染紅了天邊的月,樹葉蕭蕭。
他養在雞舍裡的雞不知所蹤,估摸着早已被這陣仗吓得一命嗚呼。
晏鈴殊站在他身後,看着這慘不忍睹的景象到底沒忍心讓他節哀。
老城主披着單薄的外袍站在最前方,身後是兩個護衛。
另一邊,仙門的人浩浩蕩蕩,領頭的那個人趾高氣昂,就差把“主持正義”四個大字刻腦門上。
柏褚走過去,面無表情站到老城主斜後方。
對面仙門領頭人他認識,甚至後面也有不少熟面孔。
站在最前方的是崇澤山五大掌事之一的陸銘鋒。
後面是其他三掌事,不過他都不太熟悉,他最熟悉的那個人......
柏褚掃視一圈,并未發現那人蹤影,估計沒來吧。不過這倒也方便了他,動手的時候不必拘束。
他冷眼睨着昔日同門,泛着冷光的面具遮蓋他小半張臉,說出來的話也劍拔弩張。
“怎麼,一群飯桶也能來犯我永夜城了?”
隻一瞬間,脖頸上傳來冰涼觸感。
一人轉眼掠至身前。
“得罪。”
用溫和的語調說出這兩個字,手中做的事情也确實“得罪”。
柏褚眸光一瞥——
那把劍他可太熟悉了,此劍名無名,曾幾何時,自己還拿它練過劍法。
他的呼吸亂了一拍,羽睫顫抖。
脖頸抵着劍,柏褚全然不顧。
他擡手将面具扯掉,眉目一彎,笑意在眼底化開。
“謝無歸,你找到我了。”
脖頸上冰涼的觸感消失。
無名劍劍尖在地上劃過,發出略微刺耳的聲音,他眉眼裡映出謝相此刻的神情。
不可置信,愠怒,似乎還有一絲心疼。
“柏褚?”
謝相眉頭緊蹙,“你怎麼會是......”
柏褚忽然覺得心下有些快意,他沒回答謝相的問題,隻是兩行清淚落下,嗓音微啞着叫了一聲那人的名字。
“謝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