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沒理她，剝了顆紅色包裝的球，塞進溫之然的嘴裡，“知道知道。”
溫之然含糊着不折不撓:“那你說為什麼。”
倔種，筱筱想，“因為遺憾，因為放不下，因為心裡有一份執念，而這隻有你以另一種方式見到了你姐，你才會容許不再怪罪自己。”
溫之然點了點頭，但又搖了下，“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這就像是完全出于個人利益。”
“是又怎麼樣。”
筱筱說，爾後又像個機器一樣念:“自然人享有姓名權，有權依法決定、使用、變更或者許可他人使用自己的姓名，但是不得違背公序良俗。”
筱筱看向溫之然，“第一，你是自然人吧。第二，這也沒違背公序良俗吧。”
溫之然默默咽下順滑的小球，膜拜發言:“你不是理科生嗎？怎麼還背了政治？”
“高一不是也學嗎？”
“放屁，高一才沒學到那本書。”
“你确定？”
“我确定。”溫之然獨自咽下被政治老登摧殘的不堪過往。
“好吧。”筱筱見對方沒上當，隻好坦誠說:“剛剛你和那個女生說話的時候，我用手機查了。”
“你怎麼就知道我會問你這個問題？”
“因為我們心有靈犀。”
筱筱點了點溫之然的嘴唇，“因為我能聽到它想說的話。”
溫之然一句“嘴長你身上還是我身上呢”都冒到嗓子眼卻又被她硬生生壓下憋回去，隻好學着對方之前的話語:“你真厲害。”
“哈哈哈哈哈。”
筱筱聞言發出爆笑，連購物袋都領得發出嗦嗦聲。
“笑夠了沒？”溫之然心如止水地問。
“笑夠了。”
筱筱見好就收，她揩去眼角滲出的淚，忽然蒙住溫之然的雙眼，如和煦的春風掠過人心般說:“因為你覺得她死得冤，所以你想帶着她活得更好，起碼是你姐姐所期待的那樣。”
筱筱感受到了面部肌肉的抽動，無奈地又撿了顆藍色包裝的球，剝好怼到溫之然嘴唇邊，對方也識趣地微微張開嘴，露出小點白貝般的牙，蹭過來一咬就沒了。
筱筱莫名手癢，還想再多喂幾顆。
“可我總是不能堅持，我的成績永遠達不到她想去的那個标準。”溫之然捂住嘴沮喪說。
“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那隻有繭子的手掌緩緩下移，粗糙的繭子磨得溫之然内心漣漪，最終它覆蓋在溫之然的手背上，然後指節彎曲，手掌收緊，穩穩地抓住了她。
“你一直背着額外的沉重卻又必須完成的責任。這樣會很累的。你是人，肯定會有轉不動的那天。”
筱筱想拉下溫之然的手，想聽清對方的表述，卻不想手臂力量強悍如磐石，紋絲未動。
她有些詫異地看溫之然，溫之然捂着嘴使命搖頭，黏着嗓子别扭說:“黑的，不能露嘴。”
筱筱啼笑皆非，論起這事還得怪她，早知道就喂顆白的了。
“好吧。你沒有自己的目标嗎？”
氣氛蓦然輕松起來，像是愉快的下午放了首抒情的輕音樂，而她們吃着甜食随心所欲地閑聊。
溫之然眼神裡透露出一絲茫然，腦袋随着話語有所擺動，“我不知道。”
“那你當初為什麼會選理？”
說起這事溫之然就氣得牙癢，“因為我讨厭我們班那個教政治的小鼻子，他成天就逮着我去他辦公室裡背書，背不出來就抄五遍十遍的。”
“就因為這個？”
溫之然感到絕望，“這還不夠啊？我跟你說，那個小鼻子兩個鼻孔還沒人家一個大，但他哼出的氣啊堪比火箭發射，從教室頭能傳到教室尾，有時候誤觸技能還帶酸雨攻擊。”
“但這都不是最最過分的，最最最過分的就是他喜歡叫我們默寫課本上的内容，有好幾次我默寫正糾結呢他就突然出現在我身後，那硬邦邦的胡子都快紮進我肉了，說什麼這裡寫錯了，然後他就這樣怼着我的手掌糾正。到最後還要可惡地留我一個去辦公室重新默寫。”
溫之然說的很惱火，連捂着的手都不管了，生動形象地诠釋當時的場景。
筱筱覺得有些怪異，問:“那你去辦公室重新默了？”
“怎麼可能啊，我都快讨厭死他了，當然不會如他的意。甯願抄個幾遍我也不願看他得意洋洋。”
筱筱笑出聲，“你還挺有個性的。”
“也還行吧。”
溫之然謙虛地收下這句贊美的話，“反正就是因為他，我對政治厭惡度百分之一百。”
“我後面還給他匿名舉報了哈哈哈哈。”
“那……”
溫之然剛說出一個字，筱筱就知道她要問什麼了，于是乎，答案先于問題出，“想賺錢。”
“想賺快錢，想賺很多錢。”
筱筱苦笑了下，晃了晃塑料袋合着風聲問：“是不是很俗？”
溫之然很慢很慢地搖頭，語氣突然有些忐忑，“你不要走火成魔啊。”
她拍了拍筱筱的背，”善惡隻在一念之間，我們的人生還很長。”
筱筱表情詫異，拱起一條腿掃在溫之然屁股上，弄得對方往前踉跄了兩步，“你在想什麼呢？！”
“我可從沒想過在黑色地帶賺錢，那樣有錢賺都沒命使。況且我還想在局子外面多陪陪吳校長呢。”
她騰出一隻手去扯溫之然的耳朵，湊過去說：“我那句話的意思是我想去學人工智能。”
溫之然将頭偏過去，揉着耳朵問：“真厲害啊。那你是不是已經想好了考到哪個學校？”
筱筱随意地舞着袋子，語氣裡透露着一股子興奮：“南大。”
溫之然有些話在心中口難出的感覺，她牽起個笑，打心底裡祝福：“加油啊，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
她轉移話題般地問：“吳校長是誰？”
筱筱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媽啊。”
“你家真牛啊。她是哪個學校的校長啊？”
筱筱啞然失笑，解釋說：“沒呢，她還沒當上校長，但她的夢想是當個校長。”
“哪天發達後我說不定建個學校讓她實現呢。”
溫之然眨了眨眼，真好啊，每個人都有目标，就她沒有。
不過也不應該這麼說，她有個目标，那就是達成她姐的高考志願。可達成之後呢，那并不是她喜歡的專業，她要到那裡混混沌沌五年嗎。
溫之然不知道，這樣的矛盾已經在她腦袋裡拉鋸了千百回，但她太笨了，她找不到平衡，有時也會喪失努力的激情。
忽然她嘴邊又抵過來一顆球，她嘟起嘴拒絕食入，看着筱筱搖頭。
筱筱眼神不解。她說：“我要那個黑色方塊包裝的。”
100%特濃黑巧，隻有這個口味才配得上我此刻苦澀的内心，溫之然癟着臉想。
筱筱聳肩，将球往自己口裡一扔，從袋子裡翻出塊方形包裝的黑巧，好聲好氣地撕開包裝喂到嘴邊。
溫之然歎了口氣，皺着臉咬了進去，咔嚓咔嚓。
？
怎麼這麼甜，還帶夾心，像是香蕉味。
溫之然邊嚼着，邊擡頭瞪大看筱筱，眼神裡滿是信任：你拿錯了。
筱筱笑着用指腹蹭去，“沒拿錯，吃那麼苦的幹嘛。”
溫之然無意識地鼓起臉，捂着嘴說：“好吃。”
“哦。現在不許吃。”
“那是我的。”
“求求你了，好心的大金主。”筱筱又使花招。
溫之然沉默了會兒，放下手走在前面，“圍巾我想要藍色調的。”
“那我要紅色調的。”
“不行。”
“為什麼？”
“……我要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