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無虞背向他們,似是絲毫未察覺斬來的雄渾劍氣。
“這幾個是親傳弟子,使得是天劍宗獨門劍術。火候到了,八成修士難敵。”年年實時解說戰況。
劍勢來得迅疾兇猛,年年話未說完,化形的劍刃破空,已至師無虞後腦。
“小心!”久安甯莫名心髒猛地一緊,疼得她出聲大喊。
劍刃在距離發絲一厘的位置停住。
任憑那幾名弟子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向前一分。
他們惡狠發力,就連表情都變得扭曲,應是預備下死手。
哪知一行人齊齊嗆噴出鮮血,竟當場暴斃而亡!
“不應該啊,”年年奇怪嘀咕,“怎麼說也是天劍宗,普通修士不死也得掉層皮,他連根頭發絲都不掉啊!”
總不能是點亮萬古長夜的氣運之子吧!
年年蹲地用樹枝畫起圈圈。
自閉了。
師無虞不緊不慢地回身,神情分明是笑着的,由裡而外散發的戾氣卻又讓人覺得他是地牢裡爬出來的羅刹。
他眼底盛滿淡漠,“你們不配用這招。”
久安甯狐疑。
天劍宗獨門劍術,親傳弟子不配用,那該是何等人配?
血氣過重會侵入魂身,年年提前将久安甯拉走,也以免看了後續場面夜晚睡不着覺。
這姑奶奶少睡半炷香,分分鐘閻王上身。
三夜後,天劍宗山門大開。
困于其中的其他門派與世家紛紛逃竄,幾個老牌宗門壯着膽子留下收拾殘局。
久安甯坐在一棵開得極好的辛夷樹下,坐等去附近山群找祭品的年年回來。
睡眼惺忪時,草地邊際冒了個人影。
她隻道是年年回來了,于是倒回去繼續睡。
來人走至跟前,遮去了暖烘烘但刺眼的陽光,為她投下一片陰涼。
久安甯困得睜不開眼:“這麼快就……”
不對,都是鬼,哪來的影子?
她猛然睜開眼睛,身前之人恰是從昨夜殺到淩晨的師無虞!
他雙眼失焦,身形搖晃不穩,提着的銀槍不斷滴下血水。
鬼的耳力遠超凡人,涼風帶來遠處幾個修士的驚呼。
“他當真沒濫殺無辜,就隻殺了那幾家。”
“附近全是亂葬崗,話說他走這山頭來作甚?”
“哎喲喂!我沒看錯吧?他是不是自戕了啊!”
久安甯這才發現,順沿銀槍留下的血水不是殘餘的,而是自師無虞身上留下的。
是真自戕還是遭天譴了啊?
久安甯想起天劍宗少主臨死前的狠話,打算起身探究一番。
剛一挪動,師無虞的身子就撐不住般微晃下壓,将她攔了回去。
寬肩窄腰的身材,幾乎将她整個人罩住。
果真不能随地大小睡。
現在好了,走不掉了。
血水持續不斷下流,浸入包裹辛夷樹根的草地。紅了一攤,卻是一滴沒沾在久安甯身上。
師無虞始終颔首,絲毫不見先前的嗜血與暴怒。
他雙手垂下,上身向久安甯輕俯。
血色漸失的臉越埋越低,幾乎快要碰到久安甯的腰腹。
别倒了啊!
會燙死鬼的!
挺胸、擡頭、手打直啊!
成鬼的第一年,久安甯就曾因為缺乏做鬼經驗,無意碰到一位普通修士的佩劍,手當即被對孤魂而言過于充沛的靈氣燙穿。
後來是年年不知從哪讨來方子,罵罵咧咧地帶回紙糊的手型模具燒掉,替她新接上了一隻。
正回憶着往事,師無虞忽地踉跄一步,身子直直朝前倒去。
“砰——”樹下一聲悶響。
久安甯接不住人,隻好順勢倒在草地,被人撲了滿懷。
好在師無虞身形偏了些,不然以他體格她得被砸進土裡。
即使師無虞隻是無意識虛攬住人,久安甯卻依舊飄不出來,被困得嚴實。
罷了,等年年回來解救自己吧。
濃郁血氣中,久安甯突然聞出一抹香氣,來自師無虞身上,格外好聞。
也是這時,她突然意識到師無虞是修士。
但自己并未受傷!
他身子雖極快流失着靈氣,但架不住體量豐沛,此時殘存的量依舊堪比一個普通修士。
外加愈濃的血味,足以将孤魂燙化。
師無虞緩緩睜眼,眼瞳努力聚焦,與被壓得生無可戀的鬼對上目光。
久安甯知曉他看不見自己,于是做了個鬼臉。
“找不到她了。”
久安甯耳邊響起呢喃,聲音帶着顫抖,勝過子規啼血。
話完,壓在身上的重量輕了許多。
師無虞自爆靈脈了!
久安甯仰頭看見師無虞衣衫下不斷浸出大灘血迹,慌得甚至上手試圖堵住,無奈伸出去的手穿過了對方身體。
“找不到誰了啊?”她想起他方才說的話。
師無虞閉了上眼,聽不見也回不了她。
察覺到他手中握着東西,久安甯看了過去,是個木牌。
讀出漏出部分上刻的字,她當即愣在原地,“久安甯?”
哪個久安甯?
她咋不記得自己認識這等人物呢?
久安甯想将木牌奪出來看清全貌,不曾想被攥得死死的,根本拔不出。
她承認存有不想讓活人看見的私心,畢竟誰想死後與無情道殺神牽扯不清。
轉念一想,活着的時候根本沒人知道她叫久安甯,于是她不再去拔木牌。
長風吹過山丘,頭頂的辛夷樹謝下第一片花瓣,第二片、第三片……
落花飄至身上,越蓋越多。
花香清冽淡雅,久安甯卻腦袋發暈,身子變得輕飄飄。
她聽見了年年的叫喊,看着他向自己飄來。
愈來愈近,為何聲音越來越遠?
好困……
她又想睡了。
年年回來的路上聽見劫後餘生的修士私語,說是師無虞自戕了。
樂呵湊近聽清山名,他陡然反應過來。
壞了,是妹子待着的山頭!
飄回跟久安甯約定的地方,年年一眼瞅見辛夷樹下披花長眠的師無虞。
他側卧虛摟,原本護在懷中的久安甯不知去向。
丢下手中的祭品,年年匆匆探完魂息,眼尖發現木牌。
看清名字,他崩潰嚎叫,吓醒滿山的孤魂野鬼,“頂着這張臉你玩殉情?”
誰賠他鬼搭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