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應該會連着她哥和她那非要強扭瓜的爹一起打。
畢竟他仨都不是她三叔生的。
*
園會結束前夜,枕旁令月呼吸勻暢。
久安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徹夜無眠。
帳房外,柴草被燒得“噼啪”作響,篝火偶爾迸發出火星子。
這幾日,她以身體不适婉拒了所有女郎的遊玩邀約,高崖附近的獵林,她是斷不肯去的。
去過最遠的地兒就是獵場外圍,和令月一起摘了滿兜野桑葚。
或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寅時一刻,久安甯慢慢說服自己,打架的眼皮逐漸合上。
“來人啊——”
淩厲的尖叫劃破夜空,帳房外傳來東西倒塌的動靜和雜亂的腳步聲。
久安甯瞬間睜眼,眼裡睡意蕩無。
她翻身下床,拍醒帳房内的女郎和下人後,大着膽子查看外面的情況。
帳房外篝火被踢得四濺,守夜的仆從負傷倒地。
白天圍獵的人們正被當作獵物。
萬籁俱寂中,一頭獅獸闖入,其身後數十雙直反光的獸眼直勾勾盯着帳房區域,巨大的獸掌踏入人類的休息領地。
血腥味在空中迅速彌漫開。
“靈獸失控!疏散人群,禦獸!”
天劍宗弟子持劍與靈獸對峙,龐大的獅獸率先發動進攻。
靈獸難尋,弟子們不敢傷這畜生,隻得後退迂回,數個紫影在空中飛躍。
世家弟子尚未見識宗門法術,何況婦孺,場面混亂不堪。
天劍宗弟子人數過少,難保衆人周全。
不多時,地上橫添冒血肢體。
一行婦女早早逃離至安全地帶,癱坐在地大喘着氣,後怕之餘想起方才一路鎮定指揮的女郎,無一不佩服。
待她們擡頭想要道謝,卻驚覺不見久安甯的身影。
令月扶着抽痛的腰腹,跑了近五裡路,她唇色煞白,斷斷續續說道:“有、有個丫頭沒跟上,她回去找了,沒攔住!”
低吼愈發清晰,久安甯拽着人一路狂奔。
嘉辰體力透支,跌坐在地,發幹的嘴唇顫抖:“姑娘,您别管我了,跑吧。”
一刻鐘前,她正在山野裡失了方向。
自暴自棄之際,碰見折返回來尋人的久安甯。
不及她高的女孩向她伸出手,意氣風發地說:“我帶你走。”
分明發型衣裙皆因逃竄而淩亂不堪,表情卻像是打了勝仗的小将軍。
嘉辰心想今日若能活下來,隻求生世都要陪着她的姑娘。
吼聲漸近,久安甯不再遲疑,她捧住嘉辰的臉正色道:“朝着這個方向行兩裡路,她們都在那。”
不等嘉辰反應,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路生出不小的動靜。
吼聲漸遠直至消失,聽話逃跑的嘉辰泣不成聲。
久安甯一路逃竄,待她反應過來想換道為時已晚,隻好硬着頭皮沿着通往懸崖的路跑。
心涼了一半。
沒路了。
懸崖邊際,坐着啜泣的沈知意,顯然也是擇錯了道。
心涼了另一半。
哭哭哭,還哭!
哭得都要成老虎飼料了!
沈知意抽噎:“五妹妹,我倆今天要死在這了。”
她面無表情走到崖邊,替沈知意攏緊外衣,又為其擦去淚,“會得救的。”
“嗚嗚,沒人救怎麼辦?”
那就去死,沈府一下少兩個克星!
前世僅是她倆貪玩失足墜崖,今世這番遭遇當真生死未蔔。
“吼——”惡獸猛然蹿至身前
生死蔔了,明擺着要死。
一弟子禦服了獵場的靈獸,巡着蹤迹躍至半空,撞見被獅獸逼至懸崖邊的女孩,人與獸咫尺之遙。
沈敬禹護着他母親和葉氏恰巧路經此處,危機情勢攬入眼底。
獅獸邁步往前,将女孩二人分隔兩端,龐大的軀體分融為兩隻靈獸,旋即向女孩們撲去!
葉氏叫喊着讓那弟子救人,聲音凄厲尖銳,随後迸發出的驚人反應。
久安甯真切看着她不顧平日最為看重的儀态,跌跑着向沈知意而去。
被利爪觸碰的前一瞬,久安甯縱身一躍。
跌落萬丈深淵之際,她餘光瞥見沈知意被弟子救至一旁,葉氏撲了個空。
重來一世,一切結果都沒有變。
沈敬禹轉身安頓二夫人的功夫,突生一系列變故讓他反應不及。
濃密的霧氣籠罩着深不見底的山谷。
“五妹妹恐是屍首難尋。”
*
應是辰時,周身濃密的霧氣卻透不進一點天光。
久安甯挂在崖壁橫生的松枝之上,身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傷口。
周遭死水般寂靜,腰腹大片疼痛,恐是方才墜至枝幹上傷了内髒。
攀附松枝的手漸生沒了氣力,手心皮肉綻開,連串血滴自掌心落向崖底。
一滴、兩滴……直至逐漸凝結。
崖底傳來動靜,一個墨色身影在濃霧半空中來往自如,憑風借力穩穩落在了遠處的迎客松枝頭。
他背對而立,身形颀長,一縷長發被山谷間的風吹起,随即就要離開的架勢。
“救……”
久安甯想要尋救,張開嘴卻連自己都沒聽見聲音。
頭脹痛不已,她反應過來這濃霧是谷底生的瘴氣,自己應該攝入了不少。
就當久安甯以為那人不會發現她時,墨色身影卻轉過了身,她提着的心稍微放下。
玄色鬥篷下的俊朗容顔神情淡漠,寒星般的眸光對上她的視線,與重生前在長階上見到的那雙冰冷眼睛重合。
師無虞?
本欲昏迷的她登時心悸,緊抓樹幹的手因此失了力氣,瘦小的身體墜向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