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嘴角微微揚起,恍如自己還是十三歲,一切都還沒發生,她還是那個坐在滿樹桃花底下彈奏琵琶的少女。
正常人死了總要腐化,所以披在她身上這具皮囊也會日漸腐爛。為了維持這副好相貌,她有時就重新撕下一張人皮,有時就吸幹别人精元。
白露看着自己懷中所抱的嬰孩道:“這個孩子是你唯一的至親,卻随你一同死去。你不甘心,因此用了引魂陣,想複活他?”
鎖玉點點頭。
風兒清,月兒明,樹葉兒遮棺棂。娃兒聽,娘哭靈,橋上石冷路太靜。娃莫怕,快快歸,娘唱歌謠給你聽。
九個嬰靈,換回一個鬼嬰。
尋香樓裡連續九個懷孕的姑娘,不管是否心甘情願,她們的胎兒,都是引回鎖玉孩子亡靈的祭品。
檀九的孩子,就是最後一個祭品。
白露聽後沉默了。
姜潭憤怒地撥開唐谷雨,揪起鎖玉的衣領道:“就為了一副皮囊,一個孩子,你就要犧牲這麼多鮮活的生命給你們陪葬?!你憑什麼奪去他們的命,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那别人又憑什麼奪去我的命,我何辜?!我的家人、我的孩子都是無辜的啊!”鎖玉厲聲朝他吼道。
痛失孩子的姜潭暴怒,他揚起劍對着鎖玉揮下,道:“不可理喻!”
血濺在唐谷雨和白露身上。白露錯愕地看着鎖玉化為一股青煙飄走,雙手一松,懷中嬰孩跌在地上。
鎖玉就這麼,灰飛煙滅了?
嬰孩哭聲震天,手腳并用地爬到鎖玉剛剛待過的地方,趴在血泊之中,血裡還有他母親的溫度。
姜潭正要再次揮劍,身後的檀九突開口,聲音很虛弱,“不要……”
姜潭緩緩地放下劍。
檀九顫顫巍巍地抱起那個孩子,眼神很是慈愛,道:“我想把他養大。”
姜潭皺着眉頭問她:“你要養一個鬼嬰?”
她扯着姜潭的衣袖,眼中有淚:“他才剛剛來到這世上。他還那麼小,他身體裡,也有我們孩兒的一部分啊……”
姜潭想了想,點點頭,“好。”
檀九的睫毛彎了彎,她說:“這個孩子前生遭遇了許多苦難,我希望他這輩子,清清淨淨地過,小名就叫阿淨罷。”
“阿淨?”姜潭想了想,看着檀九正朝自己笑得溫柔,應道,“好。”
折騰了一夜,此刻天邊已泛起魚肚白。空中萬裡無雲,一碧如洗,暖日融融。白露與唐谷雨比肩而立,目送姜潭帶着檀九和兩個孩子離開。
白露道:“阿淨……原來這個鬼嬰,就是我在許府中除去的邪祟麼?”
“或許罷。”唐谷雨一身白衣早已被血染紅,在晨光中格外紮眼。
他白色的發帶随風飄着,恰好拂過白露的臉頰。她的睫毛顫了顫,看着唐谷雨道:“走罷,可以出幻境了。”
“嗯。”
他們穿過銅鏡,回到一開始來的地方。她打開棺材,先躺了進去,問道:“為什麼來去幻境的通道,是一具棺材?”
唐谷雨站在邊上道:“幻境所呈的皆是早已故去之事。人生前榮辱富貴、貧寒窮苦不論,唯一相同的歸宿便是一具棺木。修行者借之窺探衆生相,明死生輪回,悟六道因果,這也是幻境存在的意義。”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白露已回到了碧霄間,唐谷雨緊随她後。
穹窿山正飄着涼風細雨,山間重巒疊嶂,雲氣缭繞。侍女朝白露姗姗走來道:“恭喜,你們是第一個出來的。”
“第一個?看來成績還不錯啊。”白露樂了。
侍女端着笑,說:“是啊。姑娘運氣很好,抽到的隊友是宗主門下的首席弟子。确實不必有多少天資,就能取勝呢。隻是下一場,就得靠自己了。姑娘可以暫時先回房歇歇,待三日後,便開始下一場比試。”
白露眯了眯眼,有些疑惑。這人話裡的意思,怎麼好像有些看不起她似的?
老實說,她雖不是一個樂于自誇的人,但她覺得自己還挺有天資的。而且他們出幻境,也有她一份功勞,如何就不靠自己了?
她張了張口本欲解釋,但仔細掂量一下,罷了,畢竟她立志要繼承師父衣缽,做個低調的人,還是隐藏實力為好。便禮貌笑道:“好。”
累了這許久,白露回房略靠靠,阿清很自覺的盤上她的手臂,又嫌棄地扭着蛇身跑遠,長長地“咦”了一聲道:“你身上血腥味好重啊,還有好濃的汗臭味。”
“诶,是麼?”她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氣味,自己也嫌棄地别開臉,尴尬道,“那我出去洗個澡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