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一個失憶症患者。”黑瞎子說道：“你還記得多少？”

“什麼叫‘又’啊？兩句話就賣個關子。”孟喆安手沾着面粉就要往他身上抹，“我還記得股東分紅你沒給我呢！這幾年我給你寄特産，你的收件地址都改成一家眼鏡店了，明顯是你開的吧！所以啟動資金是不是該還我了，還有利息呢！”

孟喆安别的事可能想不起來，但對這人拿走她壓歲錢的事件始末絕對銘記于心。别人家小朋友童年時聽的故事也許是安徒生童話，孟喆安聽的全是小黑瞎古墓曆險記，在連着做了三天被僵屍追的噩夢後，她頂着倆黑眼圈，問他：下墓那麼危險就沒想換個行當嘛？

黑眼鏡看見她眼底的黑眼圈，笑着用手壓了壓她的腦袋，搖搖頭說因為沒錢。

那會兒的齊安聽後十分嚴肅地思考了兩分鐘，覺得大兄弟有難處，她有責任要支援一下，于是把自己的小金庫給了黑眼鏡，給過去時還顧及着大兄弟的尊嚴，嘴裡說着什麼這些錢算投資了等他有錢了再還回來就行。

黑眼鏡拿着那厚厚的兩沓錢，咧着嘴無聲地笑，肩膀一聳一聳的，直說是因為太感動了。而他當時沒笑出聲是因為齊安反應過來了一定會踹他膝蓋，然後三天不搭理他，嚴重點會延長到五天。

後來黑眼鏡也真沒客氣，回廣西的時候真的把錢帶走了，而這事也不止這一次，是陸陸續續的好幾次。

橙黃的面湯上浮着翠綠的蔥花，面條上卧了一圈肉絲，中間壓着個荷包蛋，湯面帶着熟悉的鹹香味。

“黑爺廚藝不減當年啊，這沒開個店真是世界的一大損失！”

孟喆安溜須拍馬的時候是相當沒有底線的，而得了好處就翻臉不認賬的事也幹得非常熟練，現在能把黑眼鏡誇出花來，等會該刷的碗是完全不會動。所以這會兒黑眼鏡也就笑笑略過去了。

雖然是這麼說的，但其實孟喆安對他當年廚藝如何這事也多少有點記不清了，更别提她都忘了自己到底有幾年沒見過黑眼鏡了。

記憶裡他倆一起吃的基本都是什麼青椒肉絲，但再怎麼好吃，連着吃一個禮拜，孟喆安也受不了了。

當看到黑眼鏡再次準備對青椒動刀的時候，她應激似的感到一陣反胃，于是立馬止住他的動作，十分豪邁地拉着他就出門，表示她今天請客帶他下館子。

黑眼鏡倒也沒問她有沒有錢，齊鐵嘴給她留着足夠她過完一生的資産，齊安缺什麼都不會缺錢。她願意做東，黑眼鏡也樂得配合捧這個場。

于是孟喆安和他到飯館裡點了一桌子菜，但臨到快吃完的時候，她裝模作樣地翻了翻口袋，擡頭笑着對黑眼鏡說：哎呀我忘帶錢了。

這碗面孟喆安吃得很慢，面湯流進胃裡，四肢升起暖意，這算是她回到國内吃的第一頓飯，這會兒孟喆安才有種自己終于回家了的感覺。

黑眼鏡沒留太久，這頓飯吃完孟喆安就鎖上門送他去車站了。

但與其說是送行，不如說孟喆安在順便認路，她太久沒回來，從家裡到車站都得靠黑眼鏡帶路了。

孟喆安跟在他後面，一邊避開人流，一邊左看看右瞧瞧，聽見黑眼鏡問她有沒有什麼打算，她想了想搖搖頭，說：“先換個地方住，我得把以前的記憶理一理，然後處理下家裡的事。”

“齊家沒人進去過。”黑眼鏡說道。這也正是齊敏拜托他來齊家等齊安回來的原因。

孟喆安點點頭，“但我現在回來了，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借着外公和舅舅的名義找上門，我很長時間不在家了，短時間内也分辨不出他們會有什麼目的。”

“齊安，你沒想找回缺失的記憶？”黑眼鏡道。

“這個嘛......其實從我在醫院裡醒來到現在，沒有一個人主動跟我提起那些我缺失的記憶，我的那些朋友同學甚至老師對于側翻事故和我失憶這件事都接受良好，紛紛勸我想開點，說往事不可追，來日猶可期。”

孟喆安道：“他們的态度太統一了，很難不讓我多想，但我爸也參與在内，他們總歸也不會害我，那我就沒必要想太多了。我知道，全家人都希望我好好活着。而且......如果那些記憶都很重要的話，一定會有人比我更急于讓我想起來的，我何必着急。”

這姑娘此時的神情很像齊鐵嘴蔔卦時高深莫測的樣子。黑眼鏡笑着用手掌壓了壓她的頭，這是他最後一次把齊安當毛頭孩子了，往後如果還會有人找上齊家的門，她就是話事的那個人了。

“黑眼鏡！”

臨上車的時候，孟喆安突然叫住黑眼鏡，把家門鑰匙扔向了他，“以後回來不準翻牆，别忘了提前掃灰。”

黑眼鏡笑了，遙遙擺手。

齊安變化再怎麼大，但有些地方是不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