蔔卦中若觸了禁忌或天機就得當即停了,萬不可再往下深算。這是齊鐵嘴教齊安奇門八算時第一天就告誡的話。
但很可惜,他的孫女從小就不是個老老實實聽勸的孩子,而“打斷腿”這種話更是吓吓别人沒準兒還有用,要是用來威脅齊安,那她還非得試試自己的腿今個兒到底能不能斷了。
知孫莫若祖,當年齊鐵嘴在看到自家孫女滴溜溜轉着打小算盤的眼神後,當即無奈追加了一句“你要是真就好奇到這一卦看完死了也無憾,摸着邊兒試試深淺也就算了,但切記,事不可過三”。
這話扯開說得明明白白了,齊安也就不總記着琢磨如何在犯禁的邊緣左右橫跳了。
但她自己也着實沒想到,還真會有這麼踩線鑽漏子試天機這一天。
算完卦,收了東西,孟喆安那一張臉已經沒什麼血色了,白得跟紙人似的。
這一開門,可把站在門外正要敲門的吳邪吓得夠嗆。吳邪愣愣盯了她幾秒,連忙上手去摸她額頭試體溫,“喆安,你這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白?”
孟喆安倒不怎麼在意,安撫地輕輕拍了拍吳邪的手,眼神都沒飄一下就開始編瞎話,“應該是低血糖了,早飯爬不起來吃,加上昨天半夜夢到些以前的事,亂七八糟的,沒怎麼睡好。”
“真沒事?”吳邪低頭細細觀察孟喆安的臉,還是覺得不放心。
對上吳邪關切的樣子,孟喆安一時間想起了以前自己打完架被他抓着轉圈查看有沒有傷的時候。那會吳邪還和她一樣高,可她總愛站在台階上,想讓自己顯得比别人高,那樣就看起來不好欺負了。
那時她低頭看着吳邪圍着自己轉來轉去,眼睛彎着“天下第一未逢敵手”的傲氣笑,心裡沒忍住贊同了九門長輩開過的玩笑,吳邪吳小狗嘿,真有那麼點像小狗。
唉,不過現在都比我高了,得算大狗了吧。孟喆安闆着臉咬咬舌尖憋住了笑,以防友誼的小船當場翻了。
現在的吳邪可不像小時候了啊,幾塊糖和一兩天值日就能忽悠着和好了。
“笑什麼呢?”
雖然吳邪還是沒瞧出個一二三來,但眼見孟喆安眼睛微微彎了起來,他沒忍住,也跟着笑了。
就是莫名其妙,可又沒什麼辦法,從小和她一對上眼就憋不住想笑,以至于二叔罰他倆一起頂茶杯都得把兩人分開面着兩面牆背對着站。
“咳。”
孟喆安反應過來,連連拍拍吳邪的背,用一種“吾心甚慰”的語氣說:“這不是忽然發現你居然都長這麼高了,出落得如此玉樹臨風,感慨一下家裡的豬、咳,是白菜,終于可以出欄了嘛。”
吳邪臉上的笑頓時沉了下去,克制着去掐損友臉頰的沖動,咬牙道:“你家白菜用出欄形容啊?”
“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用上秤。”孟喆安誠懇道。
“好。”吳邪咬磨着重音,一上手掐了過去,“我上秤,你出個欄我看看?”
孟喆安飛快一晃頭躲開,泥鳅遊水似的滑出門裡跑向前廳,扭頭還留個笑嘻嘻的鬼臉給吳邪,“哎掐不着嘿嘿!”
目光追過去時,人已經過了廊道轉角,吳邪隻看到那一截發尾和衣擺輕飄飄揚起來,好像招呼着他快跟上去一樣。
習慣性較勁的氣惱已經消了下去,但吳邪卻還是神色怔愣地望着那轉角,胸腔裡的心髒依然那麼重地一下下撞着,從他擡手向孟喆安的臉頰伸去就開始了,怦怦地直跳。
明明那麼熟悉的一個動作,甚至小時候玩鬧時還會像螃蟹一樣雙手掐住對方的兩邊臉頰肉較力,那時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自然。可偏偏今天剛一擡起手,吳邪就已經覺得臉燒耳熱了,好像預知到了隻要指腹一碰到發小的臉,就能确定了什麼似的。
這會兒人都沒影了,吳邪也抑制不住地回想着自己剛才看到的畫面,斜映進來的陽光照亮孟喆安扭過頭來的半邊臉,她眼睛彎着狡黠的笑,從陰影裡到光線下,唇色也由暗淡過渡成瑩潤的淺紅。
可不就是應了那句話嘛,唇紅齒白巧笑倩兮,好看得都能映得屋裡亮堂堂一樣。
說來也怪,吳邪并不是對外貌感知遲鈍的人,孟喆安長得漂亮他從小就清楚,更别說中學時還有不少同學找不着她人時,迎着吳邪皺眉瞪人的兇樣也敢厚着臉皮托他捎情書。
偶爾他也确實會好似迷了神般對着發小的臉頰耳尖發燙,可齊安一說話,吳邪就立馬像被涼水兜頭一澆似的如夢方醒,被迫确認了發小還是一如往昔地是峨眉山的猴兒。
都說習慣成自然,那時吳邪也覺得自己命裡就是有這個人,他們一起上下學、一起做作業,一袋雙棒雪糕兩個人吃正好,一升瓶裝的可樂一人分一杯喝完不多也不少,食堂午飯一人打一份正好湊上八個菜,被老師點名分到一組時周圍同學立馬起哄地笑,用好事兒損友的話來說那就是“老師分組都不舍得給你倆拆開”。
少年的吳邪故作惱怒地肘擊對方,可心裡卻已經樂開了花。那可不是嘛,要不怎麼叫青梅竹馬呢!
他們在教室後面嬉鬧,吳邪隐約聽到齊安在前邊走廊裡拖着嗓音催他“吳邪你快點啊再磨蹭我就不等你了”,然後同學又是一陣起哄的喲喲聲。
六年前,吳邪考上浙大,開學報道硬是拉着齊安去浙大轉了一圈,寒假回了家還計劃着等來年夏天他們又能在同一個學校上課了,到搬行李時可得聽她多喊幾聲“吳邪學長”,以後周五下了課就包車出去玩個痛快。
但是,齊安沉默了一會兒,卻告訴他:吳邪,這個夏天結束,我就要去美國芝加哥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