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步踩到了地上的積雪,腳步起落間發出細微的吱吱聲。屠癫沒什麼情緒地想,這夢還越來越真實了。看着她手裡的煙花明滅四濺,似乎真的能聞到淡淡的硝煙味。
屠癫很久沒做這個夢了,快十年了,好奇也好奇過了,厭煩也厭煩過了,什麼解家也好,她也好,無所謂,都該落在十年前,與少年時的陰霾一起成為過眼雲煙。
夢裡,屠癫默默地望着那個身影遠去,一面想他為什麼還會做這個夢?一面在心裡排戲似的說那即将聽到的唯一一句台詞——我來看你啦解……
“屠癫!”
屠癫愣了一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是那個人在叫他。
晃神間,屠癫看到那幾支璀璨的焰火好像朝着自己過來了,少年時從自己眼前一掠而過的瞬息的明亮,折返了回來,燒灼着他的目光。他下意識向火焰走了一步,炫麗的煙花淹沒了他,并沒有少年想象的和後來預想的灼燙。
屠癫清醒了一些,他想自己就要從這個夢中醒來了,他想起來,就在今天,那個身影的主人,真的出現了。
……雖然已經隔了十年。
“屠醫生?醒醒!别想碰瓷啊,我下手可都是有數的。”
屠癫醒了,在孟喆安的用力搖晃之中,眼角的餘光中映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他睜開眼睛時正對上天花闆熾亮的燈光,晃得眼前泛黑暈眩,一隻手伸過來遮在了他眼睛上方,他沒說話,隻是默默揉了揉後頸,不知道齊安對下手有數的标準是什麼,但劈他後頸的力道是絕對是摻了私仇。
“屠醫生,你做什麼噩夢了嗎?一直在皺眉啊。”孟喆安問。
屠癫不想回她,又聽到咔嚓咔嚓的細碎聲音,下意識轉頭看去,看到她坐在椅子裡翹着二郎腿,張嘴咬下水果刀尖上的蘋果。
屠癫就想轉頭:“你好奇?”
“你要是想說,我可以冒充一會兒人形樹洞。”孟喆安微笑,一副好似精通人性的樣子。
屠癫也笑:“你對解雨臣也是這樣?”
“這關他什麼事?”
看出對方是很真誠地在疑惑了,屠癫不說話,默默看向了她的手,水果刀在修長白皙的手指間轉動,指節彎曲時,手背薄薄一層皮膚就緊緊繃着,凸顯出五條河道分支似的伸肌腱來。以醫學角度來說,這也是一雙漂亮的手,确實很适合玩刀。
屠癫看她又紮起一塊蘋果,這才發現她是把蘋果去核分塊切成了蝴蝶的形狀,而她剛才紮走的是最後一塊,現在盤子裡就剩了幾片蘋果皮。
孟喆安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眼手裡的水果刀,笑着問:“屠醫生你要吃蘋果嗎?”
“謝謝,我不吃果皮。”屠癫笑笑,起身去找自己的白大褂,“那兩個人呢?”
“什麼人?”孟喆安笑容不變,“這大半夜的哪來的人啊?屠醫生你是不是累蒙了?值班辛苦哦,過兩天給你送錦旗。”
屠癫回頭看了看她,那兩句笑語裡夾了點陰陽怪氣,像是在說“你還敢提這個?”,看上去還有點躍躍欲試地想給他補上一頓揍。
于是他看着她,露出了一個“你說的都對”的笑。
胡扯不打草稿、記仇。屠癫把白大褂穿了回去,心裡默默補充道:還有點潔癖。不知道在解雨臣面前是不是也這樣。
“你腦部受過刺激,睡幾個小時吧。”屠癫繞過她,往外走。
“好的。”孟喆安看着屠癫出了門,在他臨關門時,笑着提了一句:“屠醫生,其實我給你留了些蘋果,在你辦公室裡,都是戴塑料手套切的,放心吧。”
關門的動作一頓,屠癫擡眼看了看她,在一道手掌寬的縫隙中,他靜靜注視支着臉看自己的齊安,這一次,屠癫再清晰不過地看清了她的模樣和她臉上的笑,明媚張揚的漂亮,眉眼裡帶着點鋒銳。
不知……和十年前的是不是一樣。
屠癫臉上沒什麼情緒起伏,關了門,往辦公室走。
等屠癫回到了辦公室,才明白齊安說的給他留了些蘋果是什麼意思。
屠癫在桌面上看到了一隻保鮮膜包裹的蝴蝶蘋果,他視而不見,沒管;拉開抽屜拿筆寫病曆時,他看到抽屜中間有一隻保鮮膜包着的蝴蝶蘋果……屠癫莫名其妙有種不太好的感覺,他向窗台看了眼,拉下的百葉窗後露出蝴蝶蘋果的半邊翅膀。
屠癫坐了一會兒,不想順了她的意,然而隐約感覺自己已經快嗅到蘋果腐爛的發酵的酸臭味,他又站了起來。
這個夜裡,玄學在上,沒有芒果,沒有草莓,也沒有火龍果,有蘋果在确實也平安渡過,而屠癫醫生,找了半個晚上蘋果,甚至衣櫃裡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