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的時間久了,衛川才注意到眼前的少女心思不在,他停下手中動作,少女也停下神遊。
慕宜的視線順着他的手背移到他的面容上,看起來并無移開的意思,十分大膽。
衛川被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他喉結滾動了一瞬,欲問她是不是屋裡太悶了,誰知她開口問道:
“衛川,可曾有人說過你生得好看嗎?”
她一手擡起托住下巴,亮亮的眼眸就這麼望着他。
衛川一愣,不知如何回答該問題,隻好道:“娘子今日是要看賬簿的,莫要分了心。”
“我想知道。”
慕宜的聲音輕柔,她的視線不曾移開,想來是要尋出個答案來。
二人就這麼僵持了半晌,終是衛川輕輕颔首。
他身量高大,這一張臉生得俊美,極具記憶性,以往出任務時,皆要将面容遮住,便是怕有人瞧見,若是被人記住了,恐生出禍端。
唯獨有一次,他的目标是個女子,此人十分棘手,上頭的人讓他犧牲美色,待對手放下警惕,方才得手。
“常有嗎?”慕宜又問,換做往常,她本對這些問題無興趣,可不知怎的,她竟想知道關于他的事。
“不常。”衛川應聲,将以往被說的幾次皆同她一一道出。
待說到那一個女子時,慕宜倏然一愣,她纖指緊攥裙裾,“那你們……”
衛川識得的東西比她多,她不願再往下想,丹唇微微嘟起,将案上的賬簿阖起,而後聽得衛川道:“娘子莫要多想。”
不知為何,她的心裡莫名有些酸澀,這種感覺還是頭一次出現,她不知為何這般,隻知道不能再在此呆下去了,“今日便看到這罷。”
待話說完,她便拿起賬簿往外走。
衛川并未看出她的異樣,隻當她是不願看賬,覺着無趣了,這才說完走。
他料想到她會這樣,問她道:“那娘子明日還來嗎?”
走到屋門的慕宜聞言定住腳步,“且再看罷。”而後頭也不回往外走去。
衛川料想到她會這般,看着慕宜走遠,他才回過神來,坐至圈椅上,取出方才慕宜送他的那支烏木紫毫筆在紙上寫了些字。
而後幾日慕宜并未再踏入衛川的院子,平日她煩悶時,還會讓玉淨來喚他,這幾日淨是一點動靜都無。
如今将要入冬,天亮得愈來愈慢,屋外蒙天色隻亮了一分,還未照到屋内,衛川躺在床上,一雙眼睛望着床頂,慕宜的臉映入他的腦海,不知怎的,他心裡有些失落。
但此想法很快便被他否認掉,他知為何有這種感覺,但他絕不允許自己對任何人有這種情感。
思及此,他重新閉眸,迫使自己去想另一樁事。
春華苑處,賬簿擺在塌上案幾處,慕宜這幾日皆是這麼過來的,籠統地看了半本賬簿,雖仍看得不是很明白,但好歹看進了些不是麼。
此刻她雙手托腮,看似在盯着賬簿,實則心緒已飛,玉淨見她這樣,覺得她過于勞累,便道:“娘子不若休息一會兒罷,這賬簿是瞧不完的。”
聽了玉淨的話,慕宜覺得不無道理,“你說的是,這個月隻需把那些賬簿看完,便算給祖母一個交代了。”
她将賬簿阖上,接過玉淨遞來的茶小啜了一口,“我想去陸府瞧瞧。”
陸家同慕家對門,自陸家被抄家後,那大門便一直緊閉着,慕宜早些年時常從角門偷溜進去,到了後面,府内無人打掃,漸漸變得荒蕪,她便不怎麼去了。
她心裡仍有些介意衛川同她說的那一樁事,這兩日并未尋他,此時略覺得無聊,又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可以打發時間,故而想到了這一樁。
慕府角門不常有人值守,慕宜換上了玉淨的衣服,二人一前一後走到角門處,見此處無人,慕宜悄聲道:“我約莫半個時辰回來,屆時你來接應我。”
玉淨應聲,她是十分信任慕宜的,先前并未出過什麼意外,這次應也不會有什麼危險,這才放心讓她去。
之前偶然聽起慕崇瞻說陸家的地契已被人買走,但具體是誰,慕宜并未聽清,但既然還未有人來修葺居住,她便還是能進去的。
陸府東北角的角門偏僻,此門從裡頭落了鎖,但慕宜兒時發現這鎖不過是個空殼,她并未費功夫,便溜了進去。
此門離内院甚遠,慕宜一壁往内院去,一壁觀察這府中變化,那雜草愈長愈高,地上的落葉并灰塵厚厚的一層,盡顯着凄涼。
她停下步子輕歎一口氣,想起兒時來陸家時,陸伯伯同陸伯母客氣地招待她,還讓澄哥哥帶她一起玩,如今時過境遷,那記憶也逐漸變得模糊。
她又繼續行至熟悉的院子,每每來陸府時,她都要來此處,那屋裡的陳設她再熟悉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