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已将近一半,這些日子以來,不知是因家中緣故還是因誤會之事,慕宜同衛川二人在馬車中并不常說話,換做以前,慕宜定要将衛川走的那些時日裡發生的事情同他說一遍。
因着趕路,這些日子都未曾停靠于驿站,且馬車不算很大,慕宜困時,便隻能靠在車架子上歇息,偶爾覺得累了,便伸伸腿,隻有路過飯館之時,才會下來走動。
此時已至半夜,馬車内透着一些熹微的月光,衛川此刻毫無睡意,他與慕宜隔着些距離,此時她雙眸緊閉,一張小臉裹在頸間的毛絨衣領上,睡得十分安詳。
衛川終于放下心來,她不再同先前那般恐懼。
他自請調任永州,是因在調任的幾個地方之中,永州離俞州最近,若出了什麼變故,他第一時間便可到都督府去,那日收到主上的消息,他第一時間趕去,卻還是晚了,讓她看到了血腥的一幕。
正出神想着,突然見慕宜微微蹙眉,而後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她逐漸開始發抖。
是又做噩夢了嗎麼?
衛川開始擔心,上前輕輕推了推她,嘴裡不斷呼喚她。
“娘子?娘子?快醒醒。”
衛川叫了好幾遍,慕宜卻抖得愈來愈厲害,聽得她嘴裡喃喃,甚至聲音帶着哭腔:“不要……不要……不要殺我。”
她話音剛落,外頭便閃過一道白光,照得馬車内亮堂一瞬,衛川看到她額上涔滿細汗。
他正欲加大些力氣将她推醒,隻聽得一聲巨大的雷聲轟隆,把他和慕宜皆吓了一跳,而後下起了滾滾大雨。
慕宜被吓得大口呼吸,此時她眯着眼睛,意識還有些混亂,她看到黑暗中眼前有一個人。
是阿娘麼?
她默念道。
巨大的雷聲再一次傳來,她即刻撲到那人懷中,此時她害怕極了,身子不斷顫抖,淚珠也随之流下。
“阿娘……我害怕……你不要離開我……阿娘……”
她嘴裡念叨着,将眼前人抱得更緊。
衛川此時直直愣在原地,他心跳加快,屏住氣息,雙手擡起,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驚動了懷裡的小娘子。
可是懷中之人顫抖得更厲害,那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半片衣裳,他猶豫了一瞬,擡起的雙手一隻輕輕放在她的肩上,另一隻輕拍着她的背。
“不怕。”
他聲音很輕,怕驚擾了慕宜,她是将他認成阿娘了,既如此,他便不着急澄清,扮作她阿娘的模樣,好讓她有安全感些。
他的安撫有些作用,過了一會兒慕宜便不再愁泣,呼吸逐漸均勻,在他的懷中再次睡着了。
衛川一夜未睡,因着昨夜雨大,馬車行駛的速度放緩,待天微微亮時,車夫突然勒馬,馬車停下,而後燕扶柳打開車門。
待她看到裡面的情景時,她微微一愣。
此時慕宜躺在衛川腿上,正睡得香甜,而衛川坐得筆直,一隻手搭在慕宜的肩上。
“額……”
燕扶柳抿了抿嘴,對上衛川的一雙眸子,見衛川瞪了她一眼,她識趣地轉過去,将車門拉上。
她一拍腦門,竟險些忘了車上有個小娘子。
不過一瞬,她突然笑了笑,頗有些戲谑。
她從未見過衛川對哪個女子這般,可見這表妹并非普通表妹。
因着方才的聲響,慕宜被驚動了,這是趕路以來,她睡得最好的一次,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坐直了身體,用雙手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怎麼了?怎麼不走了?”
她疑惑的問道,顯然把昨晚的噩夢忘了。
待她清醒後,才發現她與衛川靠得極近,突然想起她方才起身之前,靠着的地方十分舒适,她有種不好的預感,看了看衛川的雙腿,那上頭的衣衫上洇了一灘水,然後她用指腹碰了碰唇角,竟是濕漉漉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雙手輕攥裙裾,“實……實在抱歉。”她難以想象衛川現在是什麼樣子,“我什麼時候靠上去的,我自己都忘記了。”
她的話音輕細,聽起來有些懊惱。
少年本沒有任何波動,見小娘子睡得香甜,他倒也寬心,可現在聽到她的話,他的耳緣竟也紅了起來。
“我出去看看。”他聲音淡淡,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好。”慕宜應道,帶衛川走出去,她才敢擡眸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