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會改",而是"我盡量"。因為方鳴清楚,有些習慣深入骨髓,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他确定下次發生這種情況他還會不會沖出去。
楊老師看了看逾知白的傷手,臉色更加嚴肅:"校長已經通知了劉寬的家長。逾知白,你需要去醫院做進一步檢查嗎?"
"不用了,校醫說隻是皮外傷。"逾知白輕聲回答。
"方鳴。"楊老師轉向他,"雖然事出有因,但你動手打人也是事實。寫一份檢讨,明天交給我。"
方鳴點點頭,沒有反駁和辯解,他餘光看到逾知白微微松了口氣。
離開辦公室時,晚自習的預備鈴正好響起。走廊上漸漸熱鬧起來,學生們從食堂回來,好奇的目光不斷投向逾知白手上的繃帶。方鳴不自覺地往他身邊靠了靠,用身體擋住大部分視線。
逾知白從他身邊繞過走開,回到自己座位上,他拉開椅子時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周也吃完飯從教室門口進來,正準備和方鳴打招呼呢,突然注意到逾知白手上醒目的繃帶,“逾知白,你手怎麼了?”
逾知白的背影明顯僵了一下,然後緩緩轉身,給了周也一個淡淡的微笑:"不小心劃傷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足夠讓後排的方鳴聽清。那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讨論今天的天氣,而不是一道為他擋刀留下的傷口。更讓方鳴胸口發悶的是,逾知白的視線全程沒有往他這邊偏移一寸,就好像後排的座位空無一人。
周也還想追問,班主任楊老師抱着教案走進教室"今晚做數學模拟卷,保持安靜。"楊老師說完,在講台後坐下。
教室立刻被翻試卷的沙沙聲填滿。方鳴機械地拿起筆,眼睛卻無法從前方那個背影上移開。逾知白坐得筆直,正用左手艱難地翻着試卷。他的右手平放在桌面上,偶爾會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但很快就又強迫自己恢複平靜。
整個晚自習,前面的人都沒有回頭。
放學鈴響的那一刻,方鳴從後往前收着卷子,快速收齊交給老師。回過頭那個總是慢條斯理收拾書包、等他一起走的身影今天卻不見了——桌面上幹幹淨淨,連張草稿紙都沒留下。
"逾知白呢?"方鳴抓住正在收拾書包的周也。
周也縮了縮脖子:"剛走啊,你沒看見?"
方鳴松開手,望向教室門口。走廊上學生來來往往,卻沒有那個熟悉的背影。他抓起書包沖出去,在人群中搜尋逾知白的身影,最終在教學樓拐角處捕捉到一抹米色——逾知白正獨自走向宿舍方向,右手上的白色繃帶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方鳴張了張嘴,想喊他的名字,聲音卻卡在喉嚨裡。逾知白明顯是在躲他,這個認知像塊石頭,重重砸在胃部。
回宿舍的路上,方鳴踢着石子,耳邊回響着樓梯間逾知白生氣的質問,當時他以為那句"對不起"已經翻篇了,現在看來,逾知白的怒氣遠比他想象的更持久。
402宿舍的門虛掩着,裡面靜得出奇。方鳴推開門,看到逾知白背對着門口坐在書桌前,左手笨拙地翻着筆記。周也朝他擠眉弄眼,做了個"小心"的口型;上鋪的陸遊戴着耳機,假裝專注玩手機,但眼神時不時往這邊瞟。
方鳴将書包扔到桌上,安靜地走進浴室。
浴室裡水聲嘩嘩,蒸汽很快彌漫開來。方鳴站在水下,讓熱水沖刷着後背。他盯着瓷磚牆上的水珠,思緒卻飄回今天下午——逾知白沖過來擋在他前面的那一瞬間,眼睛裡全是決絕,沒有一絲猶豫。而現在,那雙眼甚至不願看他一眼。
回到宿舍時,氣氛更僵了。周也破天荒地上床了,連呼吸都放輕了;陸遊幹脆裝睡,雖然才晚上九點半。逾知白已經躺下了,面朝牆壁,隻露出一個後腦勺。
方鳴盯着床下逾知白的背影看了許久。他想說點什麼,比如"手還疼嗎"或者"明天我幫你記筆記",但最終隻是沉默地關掉燈,爬上自己的床。
黑暗中,方鳴睜着眼睛,聽着對面床鋪傳來的輕微呼吸聲。往常這個時候,宿舍裡應該充滿周也的廢話和陸遊的遊戲音效,偶爾還有逾知白溫和的提醒聲。而現在,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周也在群裡發了條消息:「兄弟們,我快憋死了!你們倆到底怎麼了?」
陸遊秒回:「裝睡中,勿擾。」
方鳴看着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最終什麼也沒回。他點開和逾知白的私聊窗口,上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上周,逾知白問他作業寫完了沒。
「手還疼嗎?」方鳴輸入,又删掉。
「對不起。」再删掉。
「别不理我。」最終,他發了這三個字。
消息提示音在寂靜的宿舍裡格外刺耳。方鳴看到逾知白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但對方沒有任何動作,仿佛真的睡着了。
方鳴把手機扔到一邊,翻身面對牆壁。胸口悶得發疼,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