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自領命,找出一條白色绉紗巾子,奉與沈珏。
沈珏道了謝,拿起巾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臉上的雨水好擦,隻是他身上衣服也濕透了,元羲見此,又開口道:“我這兒有些酒,有驅寒之效,沈大人可要來一些?”
她随口一問,原也不指望沈珏滿口答應,他向來對她不假辭色,未成想這一回他卻從善如流:“如此,便多謝殿下賜酒了。”
看來沈珏也不是個死腦筋。雖是夏日,但淋了雨也不是鬧着玩的。為着身體康健,他倒也知趣。
四喜把元羲榻旁小幾上的酒壺并酒杯拿給沈珏,沈珏隻接了酒壺,仰頭便往自己嘴裡倒去。
他向來文質彬彬,高不可攀,難得見到他跌落紅塵的疏狂模樣,元羲看得饒有趣味。
船艙内的酒味更重了些。
可惜外頭在下大雨,不好開窗。
沈珏喝了大半壺酒,放下酒壺,抹了抹嘴角,道:“殿下這酒,是白玉腴?”
元羲笑道:“正是。沈大人好眼力。”
這是南方來的貢酒,宮裡存量也不多,公主殿下出行便帶上一壺,可見這酒在她這裡,倒并不如何金貴。
聽了這位殿下的回答,他笑了笑,同元羲道:“今日蒙殿下收留,又得殿下賜酒,沈某不勝感激。”
元羲覺得他實在有些奇怪,他平時向來不接她的茬,今日卻格外平易近人。難道真是因受了她這點滴恩惠,故而給了她三分面子情?
忍不住嘴上花花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今日本宮與沈大人同在一條船上,想是前世也有至少十年的緣分。”
沈珏聽了這話,猛的一擡眼,看向她的眼神,叫元羲心髒漏跳了一拍。
那是把她放在眼裡的眼神。不是淡漠而客套的敷衍,是真的有在看着她,研判她,揣摩她話中之意。
沈珏突而一笑,接着元羲的話道:“既是有緣,沈某便敬殿下一杯。”
他拿過四喜手中的酒杯,慢慢斟上一杯,同元羲敬了敬,一口飲下。
元羲笑道:“沈大人敬的酒,本宮可不能不喝。”說罷,叫四喜給自己也斟上一杯,四喜斟酒時才發現,酒壺裡已沒了酒,便轉過頭來同元羲如實回禀。
卻見她家殿下笑罵:“傻丫頭,沒有不會再去找嗎?”
四喜頭大,平日裡雙鶴姐姐總叮咛不要叫公主喝酒,尤其不能多喝。今日在她這兒已破了例,先前已喝了不少,如今還要再喝,隻怕回去又要挨罵。
可惜殿下的命令又不能不聽。
這畫舫因是調撥給金枝玉葉所用,有經驗會服侍的都會在隔間再儲一些酒水食物以備不時之需,四喜便在元羲的目光威逼下,去了隔間尋酒。
整個船艙内,便隻剩下元羲同沈珏兩人。
元羲趿着鞋,一步步走到沈珏面前。
隻聽她說道:“我同沈大人,或許有十年的前緣,也或許是有百年的前緣,這誰又說得準呢。沈大人你說是不是?”
這樣一系紅塵擺在自己的面前,如此秾豔盛麗,叫人心動。三番五次與他說些撩撥人心的話,便如同她方才所言一般。仿佛她确實鐘情于他。
他看着面前的公主,想起之前妹妹說的那句話。
你是沒嘗過,嘗過便知滋味了。
可是這樣慣會玩弄人心的公主殿下,是他能嘗的嗎?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船艙内響起,隻是淡淡的兩個字。
也許。
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