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風呼嘯而過,箭囊撞在傅箐後心。
葉文雨眯眼拉弓,箭簇直指追兵咽喉:“将軍,你說骠騎将軍在此的時候,比話本裡的常山趙子龍還俊三分。”
傅箐輕輕一笑,“抓緊!”缰繩狠狠抽在馬臀,戰馬嘶鳴着沖向漆黑戈壁。身後箭雨蝗蟲般撲來,釘在砂石上。
陵陽帶着流民原路返回駐軍留守的營地,如果進展順利的話,長甯軍亦會在營地與他們彙合。
所以傅箐選擇繞過望鷹山,直奔長甯軍大本營。
“不行,他們人太多了。”
手指因長時間拉弓而變得青紫,但是追兵的數量卻不見減少,反而密密麻麻的火光在黑夜中連成一片,宛若移動的橙色流沙。
傅箐的靴底在馬腹重重一磕,戰馬突然轉向朝着望鷹山腳下跑去。
敵衆我寡的情況下,正面交戰必敗無疑,他們現在隻能利用地理優勢,盡量甩開追兵。
葉文雨一手抓住馬鞍一手把身上披風扯下,裹在自己的箭矢上:“看我的。”
他迅速從懷裡掏出火折子點燃箭矢上團成團的披風,然後挽弓,放手。
火球在空中射出弧線,“歘”落在北契士兵的皮帽裡,掀起一道火光。
随着火光騰起,士兵大叫着從馬上跌落,戰馬受到驚吓人立而起,絆倒了一大片追兵。
傅箐縱馬沖進望鷹山腳下的胡楊林,葉文雨乘機又扯下身上的衣服做了個布條,點燃布條一箭射向林地上的枯草。枯草遇火即燃,整片枯林瞬間化作烈焰牢籠。
“下馬。”傅箐轉身,抱住身後的葉文雨一個側翻滾到地面上。
披風展開再落,包裹住了懷裡面的孩子,葉文雨鼻尖一陣清冽的花香,他下意識捂住鼻口處的繡帕。
北契追兵在火網中橫沖直撞,木枝燃起的熊熊濃煙熏地咳嗽聲此起彼伏。
“隻能抵擋一陣,跟得上嗎?”
葉文雨将繡帕在腦後打了結,看着眼前熟悉卻又陌生的臉畔堅定道:“我可以。”
“好!走!”
葉文雨踩着燃燒的樹樁飛快地騰挪,每個扭身瞬間,手上地箭矢便穿過火焰精準射進敵人腦袋。
傅箐玄鐵劍劍光飛揚砍向周圍樹幹,木灰飛揚時,在他後面緊追的士兵一大片一大片的被倒下的焦木壓住。
二人迅速向山腳移動,默契地仿佛在一起配合了千萬遍。
“快追!他們想去沙河。”(胡語)
有人高喊了聲,人群中霎時騷動起來,本來被火勢困住的北契軍士似是打了雞血般,踏着火光就沖着二人飛奔而來。
胡楊林的盡頭是一小截荒漠,荒漠再往前則是望鷹山的斷壁,而翻過這座山,他們就離玉大周前哨隻有十幾裡。
傅箐抓住傅葉文雨手腕,兩人踉跄着朝沙丘跑去。
“别動!”
即将抵達山下石子地,邁了幾個大步的傅箐,卻猛地頓住腳步。
葉文雨向下一看,月光下砂礫正詭異地向下塌陷,整片戈壁如同活過來般開始蠕動。
“是流沙漩!”
傅箐反手将劍橫甩出去卡住岩縫,縱然如他也不免慌了心神。
北契大軍此刻正從胡楊林内湧來,沖在最前的騎兵連人帶馬栽進流沙,皮甲在漩渦中發出“沙沙”的陷地聲。
焦炭般的胡楊樹一層一層疊進疊出,如粗壯的蟒蛇般吞絞着獵物。
"抓住!"流沙瞬間吞到葉文雨胸口,傅箐向他伸手,葉文雨想去抓但卻被流沙的向心力推向漩渦中心。
沙粒灌進鼻腔的刹那,他感覺腰間一緊。
染血的缰繩纏繞在葉文雨腰上,傅箐死死抓住固定在岩壁上的劍柄,想要将他從流沙裡拽出。
在胡楊林的另一側,淬着寒光的冷箭正直指岩壁上的大周少将。
“大人,大單于說要活捉此人。”(胡語)身旁的側衛出聲提醒。
“對付狡猾的狼,要一擊斃命。”皮帽上的狼尾在風中搖擺,腰間别着狼尾的北契将沉着,“絕對不能讓他重回狼群。”(胡語)
箭光劈開砂礫,破風而來,伴着葉文雨腰間的桎梏驟然松開又拉緊,他擡眼望向傅箐。
肩胛骨處的鮮血順着身體落下的弧度一滴滴埋入沙土之中,尾羽利箭橫貫他右手肩膀,而傅箐右手正死死握住釘在岩壁上的刀鞘上。
“将軍……”
葉文雨瞳孔晃動,身體疲軟。
他害怕,害怕傅箐會撐不住,害怕會像之前的所有人一樣在生死時刻松開他的手,将他一人抛棄,讓他被幽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