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雨深吸一口氣,緩緩擡起頭直視蕭瞻塵銳利的目光,聲音低沉卻字字如刀:“殿下,草民南下途中親眼所見,因戰事流離失所的百姓餓死在路邊,災民的屍體在官道旁堆成小山......”
他頓了頓,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草民本隻是想逃出那個家,卻在邊境被北契人擄走。若非傅将軍相救,早已命喪黃泉。”
蕭瞻塵眯起眼睛:“所以你是在指責本王挑起戰事?”
“不。父母之愛子,殿下為世子哪怕将順京城那些屍位素餐的人屠戮殆盡也不為過。”葉文雨搖頭,“草民想問殿下,若是殿下肯投降,殿下以為自己是向誰投降?”
蕭瞻塵猛地拍案而起:"放肆!"
“殿下息怒。”葉文雨不卑不亢,“草民的意思是,殿下并非向長甯軍投降,更非向陛下投降,而是向大周千萬子民投降——與其讓北契鐵騎踏破山河,不如與長甯軍聯手抗敵。”
蕭瞻塵冷笑:“你以為本王沒想過?可一旦投降,景明的冤屈就永遠..……”
葉文雨不退反進:“那殿下以為,史書會怎麼寫您?‘恒王蕭瞻塵,為一己之仇,引北契屠戮中原’”?
“若此戰得勝,殿下便是救國功臣。”葉文雨繼續道,“殿下,您不是在向蕭瞻煦投降,而是在救大周!若與長甯軍聯手擊退北契,您就是功臣!草民向你保證越王登基後,第一道旨便是為世子平反!!”
“荒謬!”蕭瞻塵一把揪住葉文雨的衣領,“蕭祁钰一個黃口小兒,拿什麼跟蕭祁鎮鬥?慕高那老狐狸會眼睜睜看着?你再滿口胡言,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殺我容易,可殺得盡天下悠悠衆口嗎?世子景明若在天有靈,願見您背上千古罵名?”葉文雨被勒得呼吸困難,仍堅持道:“殿下您細想...長甯軍...還有殿下您...鐵騎之下,何愁大業不成……”
蕭瞻塵突然松開手,盯着他看了許久:“本王憑什麼信你?”
“北契屠各部的軍糧已被我燒毀。”葉文雨喘着氣說,“草原大雪将至,年初欽天監就預言北境是個寒冬,而北契、大月氏、鞑靼三部聯軍去年就餓死數萬,所以今年他們必會在冬至前拼死一搏。而我們......”
“我們糧草充足?”蕭瞻塵譏諷地打斷,“葉小兄弟,因為慕高私吞軍糧,若本王不反現在餓死的就是西北玄甲軍,你以為你的傅将軍還有糧嗎?”
“有。”葉文雨葉文雨從懷中緩緩拿出一張折好的紙條,他向蕭瞻塵遞去,“這便是傅将軍給殿下的誠意。”
蕭瞻塵一把奪過,打開後紙條内的内容卻讓他當頭棒喝。
葉文雨道:“不錯,将軍已知曉去年私吞糧草的買家正是當今太子蕭祁鎮,他們将糧草屯在鳴沙谷中,等的就是殿下的謀反。殿下還不知嗎?世子的死早就是他們蓄意計劃的,而您和長甯之争,他們要地就是兩敗俱傷,好助太子蕭祁鎮登寶座。如若草民說的有半句假話,陛下又怎麼會在長子還在時另立越王這個嫡子為儲君,是因為陛下也知蕭祁鎮才是真正想要逼宮的人!”
“殿下可與越王歃血為盟。若成,我願親率輕騎,将藏于鳴沙谷中的二十萬石糧草盡數運回。”
“此一舉功在當下,利在千秋。大周未來幾千載,就在殿下一念之間。”
蕭瞻塵拿着密保的手微微發抖,原來自己所做一切都是為他人添一道上位的佳績。
“你究竟......”
他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号角聲。親兵慌張來報:“殿下!長甯來信,北契先鋒已到玉門三十裡外!鞑靼大軍已開拔至敦煌,請殿下指示。”
葉文雨趁機單膝跪地:“請殿下速決!鳴沙谷中的糧草,足夠支撐到明年開春。若此一成,殿下乃是殿下後輩定能在史書流芳百世。”
蕭瞻塵望着窗外漸暗的天色,忽然想起景明臨死前找人帶給自己的血書。“但使龍城飛将在,何須胡馬度英山”。
一身血骨,鎮守西北數十載。
他這個兒子是最了解他的啊。
恒王蕭瞻塵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堅定:“備馬,本王要親自去見蕭祁钰。”
當夜,恒王中軍帳内,蕭祁钰踮着腳将血酒舉過頭頂。蕭瞻塵看着不及自己腰高的孩子,忽然俯身将他抱起,讓他能平視自己:“越王殿下,這杯酒,敬大周江山。”
帳外風雪呼嘯,帳内燭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營帳上,在雪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恍若史官朱筆懸于蒼穹。
葉文雨退到陰影處,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懷中玉牌。
将軍,會成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