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姑将染血的刀在他身上擦了擦:“一條狗廢了把好刀,真的可惜。”
暮霭沉沉中,姑娘整好衣衫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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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錦衣衛總憲卻燈火通明。
将各地衛所上報的密保扔在桌上,葉文雨撫住額角,一臉疲乏。
好一個慕家,好一個慕高。
慕高首輔二十年,生生将蕭家天下占了一半。
私販鹽鐵、侵吞良田,逼良為娼,無惡不作。他們甚至還敢克扣邊關軍晌,這一環節還是他們年年都獲利的暴利行當。
就這樣,還想着思退。
慕高是真當天道不公,隻偏他這種大惡之人嗎?
葉文雨搬入指揮使邸前,差人将園子重新修整。
隻要是葉文雨日常必經之地,全都植了鸢尾花。即便現在不在花季,也從江南運了一批含苞的花株移栽過來,隻為葉文雨入府第一日,能見大片紫色花海。
而這股花香,也總能在深夜安撫住葉文雨焦躁的情緒。
他推椅起身,打算休息,就在此時一少年竟然在一堆侍衛圍攔之下推門闖了進來。
陳铮在後追都沒追上,葉文雨看向來人,頗感意外。
傅钰一路跑來額上的汗還順着臉淌,他來不及解釋,對着葉文雨直道來此目的:“浣姑出事了!你得救她!”
半個時辰前京兆府尹帶了官兵圍了姚太傅别苑,他們全然不顧姚居成臉面,以強硬态度帶走了浣姑。
姚居成見狀,立馬差傅钰到錦衣衛總憲來尋葉文雨:“要快,不然浣姑活不過今晚。”
葉文雨看了眼陳铮,陳铮走到葉文雨跟前将暗哨在街上所見所聞複述了一遍,說到最後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若是普通人家還好說,偏偏是慕家家奴。
那個孫二喜的爹打小跟着慕高,比不得普通奴才。何況打狗也得看主人,有慕高在,事不好辦。
葉文雨繼續拉開椅子,态度有些漠然:“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女子,我為何要救。”
沒想到葉文雨會拒絕,傅钰急道:“可她是沈竹青朋友!還在徽州時幫你攔過慕安之的親衛!”
“是沈竹青的朋友,幫過我我就得救?”葉文雨覺得好笑,“慕高是誰?是大周内閣首輔,陛下之下皇權特許,你讓我因一個沈竹青和他翻臉?沈竹青在我這兒,有那麼大的臉面嗎?”
黑暗之下葉文雨和某人相似的臉龐帶來感受不是親切,而是陌生,是惡鬼修羅幻化在現實中的現實殘忍。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官之道,深得其中。
額上汗水打濕碎發一縷一縷遮住傅钰漂亮的眸子,他雙手握拳,拳頭在葉文雨句句反問中握緊。
他明白太傅為什麼讓自己來找葉文雨。因為他手上别無其他,隻抱着個秘密苟延殘喘。
而自己身上的秘密在别人那隻能得死,在葉文雨這兒卻能求生。
所以,滿天下,會幫他的隻有葉文雨。
他擡頭,看着于燭光下逆光而立的錦衣衛指揮使,問道:“若我告訴你一個答案,你會幫忙嗎?”
葉文雨踱步到他面前,指着自己心髒:“那得看這個秘密值幾斤幾兩。”
“放心,葉思齊。”手指着葉文雨胸前,傅钰在葉文雨和陳铮複雜又震驚的眼神中,緩緩道,“得了這個秘密,你絕對不虧。”
此刻葉文雨才發覺,七年未見,那個總對他耀武揚威的圓臉小胖子,依然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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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京兆府尹帶走浣姑時如同鬥志昂揚的公雞,那麼将人送出大牢時就如同落了水的落湯雞。
其實這案子也隻是因為慕閣老家的孫管家來報的官,他們才如此迅速上門抓人。
但帶人走的是實打實新上任的馬軍前所千戶陳铮,這位誰不知是葉文雨葉大人的心腹,實打實的正五品。
錦衣衛中的正五品,比得上十個京兆府尹。
陳铮帶人離開時,京兆府尹嚴大人吓得腿直哆嗦。
錦衣衛辦案,辦的大案要案,他還以為一向将“無為便是有為”作為信條的自己,不小心和哪位親朋舊友沾了邊,一并株連了。
好在回過神之後,他也知道另外一尊大佛也不可輕易得罪了。
到底把人家兒子閹割了,就算有人要抗這個私放罪犯的雷,也不是在他頭上。
嚴朝玉忙叫一旁衙役:“快去慕府找孫管家,就說傷她兒子的女子被錦衣衛帶走了,其餘什麼都别說。”
會試最後一天的夜裡下起了細雨,他望着雨簾中陳铮一行錦衣衛的背影,歎道:“這一天天的,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