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燈未熄,夢火三夜不散。
瘋王昨夜夢語:“塔下有狐,尾卷長風。燈不熄,跪者不動。”
宛都千官三日三夜不敢起身,膝骨沾霜,青袍凍白。連太傅的孫子都哭了兩場,不敢吭聲。燈火像一柄無形的刀,懸在所有人脖子上。
唯有陸從簡,自始至終都未跪過。
他不跪時,身後雪落在發,落在肩,像給他披了層白衣。
有官低語:“瘋王夢未解,他還敢站着……瘋王夢他了嗎?”
“說不定,他就是那隻‘狐’。”
夢壓至第四日清晨。
瘋王沈觀瀾倚在白塔燈壇上,盯着夢冊的最後一頁發了會呆。
他很久沒這麼靜過了。靜得像是有東西從心裡剝出來一樣疼。他翻到前幾頁,翻到陸從簡寫的那行字:
“夢象未成,狐未現禍。”
瘋王盯着那行字看了三十息,忽而笑了。
然後他舔了舔指尖,蘸上燈油,去翻那一頁。
指腹一燙,他卻像得到了什麼确證似的,舔着火味的疼笑出聲。
——
瘋王擡筆寫下一行夢語:
“狐未現,火不燃;不裁者,夢入燈。”
筆鋒未收,他忽而停住,指節發白。
下一秒,他将筆啪地摔在燈壇上,掀翻整頁夢冊,站起身來。
“說我夢不成?好。”他低聲道,“你們不信夢——那我夢你。”
他轉身,從袖中掏出那盞“簡”字燈,火還未燃,燈芯幹癟。他看着那燈底的字,像看着一口墓志銘。
然後他将那盞燈狠狠往地上一砸!
銅燈一聲脆響,碎成兩截。
瘋王看着地上的殘燈發怔半晌,忽而蹲下去,拾起其中半段,手指被劃破也未覺。
他将燈芯重新塞回斷盞中,輕聲說:
“你不寫我,那我夢你。”
與此同時,鏡司夢堂三裁會審。
溫廷年咬牙:“瘋王夢三夜,狐象不裁,今日群臣已有死傷。再不落夢,律即崩。”
葉鏡閉目不語。聞歸元輕聲:“燈不照象,象不成形,夢冊如何判?”
陸從簡翻看夢冊副本時,手指微微顫動。
他沒有立即落筆,而是低頭,取出袖中随身一盞青燈。
他輕輕點燃它,燈火搖曳落在自己面上。他将銅燈緩緩轉向夢冊。
紙面未變色,火影不成形。
他輕聲說:
“我不是那隻狐。”
“可他夢的,是不是希望我就是?”
——
鐘鳴未響,白衣封卻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