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我寫下,你不信。”少年咬着牙,一字一頓,“你若信我一次,就幫我記下這夢。”
晏之望頓了頓,終是緩緩搖頭:“夢不成律。”
“那我就不夢了。”少年聲音低下去,像把那句“你不信我”,生生咬斷。
随後,他當着晏之望的面,将那一頁夢冊撕下,點了燈火。火光燒到他指節,手卻不抖,隻低語:
“我夢你信我。可你不記,那夢就算了。”
他轉身那刻,眼角都是熱。可晏之望沒叫他。
那夜之後,他便再沒讓别人碰過他的夢冊。
————
回憶結束,瘋王燒夢止于最後一頁,指腹殘留着焦黑夢灰。
他望着塔下,陸從簡仍立于塔基,風吹不動,火映不明。
他自語:“你現在也不肯記麼?”
陸沒有回應,隻将夢冊合上,放入木匣之中。
風吹夢火熄,瘋王卻站得筆直,眼裡沒有燈光,隻有一個早已燒盡的夢頁。
宗周宮中,雪正下至庭前第三石。
白衣封跪在台階之下,聽着那位攝政王低聲說:“瘋王夢調兵,是夢不知律,還是他不再需要律了?”
他未答。
晏之望指尖摩挲着桌上的副夢冊,白紙泛黃,墨字卻極新:“以夢殺官,可說天啟;以夢調兵,那便是謀。”
“我準他瘋,不準他謀。”
“白衣封,帶這三條副錄,入宛。”
他輕擡手,将那一頁副律遞出:
“夢若涉兵,需以三人之共審為準;
夢若涉權,需副錄同步;
夢若殺錯,由夢判官共負其責。”
白衣封接過,低頭應聲:“是。”
晏之望卻忽然輕聲說:“沈觀瀾曾夢我一次,那夜夢裡他說——‘你若不信我,我便不夢你’。”
他眼底寒光淡漠,像雪壓殘枝:“可他也知,我信誰,不信誰,從不需他說。”
————
瘋王站在塔上,執着那本夢冊,指節微顫。
他一頁一頁翻過舊夢,翻到那張殘頁,那張當年他沒敢寫下陸從簡死的夢。
他未夢完,就醒了。醒後,就燒了。
今日再翻,指腹竟微涼。
他低聲笑了。
塔下,陸從簡未動,白衣封已入宛京。
瘋王指尖落下一句夢語,落筆未幹,塔燈一晃,風起時他忽然低聲道:
“你夢不到我死的那一夜。可我夢你——不止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