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臣噤聲如磐。
瘋王輕笑一聲,一掌将夢冊扔入燈壇。
“既然你們都不信我。”
“那我信我。”
“我夢我死,我裁我自己。”
下一刻,火焰應聲而起,夢冊被燈焰吞噬,火光反照瘋王眼底,像是有人正從夢中一步步走入烈焰,而他,卻未回頭。
——
燈火燒得極快。
那頁夢冊竟未化灰,而是在火中微卷,火線遊走夢語之間,逐字倒燃。
血墨逆流,夢象亂湧。
“狐”“刃”“火”“裁”“自夢”……
下一瞬,那行字在火中驟變,字迹反轉,重疊着自己噬回自己,浮出五個字:
“夢不可裁自身。”
瘋王眼神倏然一緊,身形微晃。
夢冊在火中猛地爆出一道輕響,像什麼東西自骨底炸開。沈觀瀾擡手按住額側,口鼻皆有血絲隐現,指節死死扣着燈壇邊沿。
他喉中發出一聲輕啞的喘息,似痛,似笑。
塔下一片驚呼,卻無人敢上前。
陸從簡一步未動,隻是望着那一頁夢火将滅未滅,唇線如鋒。
瘋王緩緩擡眼,看向他,唇角牽出一抹微弱的笑意:
“你看見了嗎?”
“我夢我死,它都不讓我裁。”
——
那一年,沈觀瀾尚年幼,白塔燈未成,他卻第一次夢見了陸從簡死。
夢中,塔雪漫天,風卷燈火皆滅。陸從簡披甲赴戰,倒在塔前,鮮血如夜色潑灑,白塔之下無人動。
沈觀瀾立于高階,明明未夢殺他,卻親眼看着夢中陸從簡倒下,手中夢冊劇痛難握。
“你不能死。”他在夢裡喊,“你死了,我就瘋定了。”
他醒來時渾身是汗,指尖冰涼。
那夜,他翻出夢冊,翻至最後一頁,卻什麼都不敢寫。
他将那一頁慢慢撕下,放入燈中。
火光映着他少年的面容,淚痕未幹,他隻是輕輕說了一句:
“你若不信我夢,那我就不夢你死。”
——
風起塔頂,夢火熄而未盡,紙灰在瘋王身側翻卷沉落。
沈觀瀾低頭望着那片灰燼中最後一行字——已模糊不可辨。
他緩緩擡眸,看着塔下仍舊立于原地的陸從簡。
“夢我死了,你來否?”
陸從簡沒有回答,隻将手中一冊草案交由聞歸元轉呈,語氣冷靜到近乎疏離:
“夢判不可裁夢主自身,夢政應立‘三裁一主’保留權。”
白衣封不知何時已至塔下,微微揚眉,接過草案一頁,冷淡念出:
“瘋王夢自己了?”
他輕笑一聲,轉眸向陸:“那他,還是瘋得不夠。”
沈觀瀾聞言,眼底笑意一頓,忽而收聲不語。
塔火熄,塔燈冷,塔中無夢可裁。
這一夜,夢冊封頁,燈影不語,白燈不裁,夢亦成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