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你不是問我救誰?”陸從簡微微垂眼,像是壓着情緒,“我若死了,你就隻能活着,替我夢完餘下的夢。”
瘋王愣了很久。
一聲極輕的笑慢慢被壓下去。他似乎想說點什麼,卻終究沒說,隻是看着陸,許久之後,一步一步走到夢冊邊前,坐了下來。
“你真狠啊,陸從簡。”
“我夢你活,你寫我瘋。你說你信我……可你卻從不讓我信你。”
陸從簡站在他面前,沒有躲避,也沒有回答。
瘋王不再看他,隻是翻開夢冊——那頁“簡”字頁早已燒盡,空白如新的白宣,仿佛從未存在過那個名字。
瘋王緩緩合上夢冊,自言自語地道:
“那你下次……别再出現在我夢裡了。”
——
陸從簡沒有再言語,隻是靜靜看着瘋王将夢冊合上,将那一頁頁燒毀的痕迹,連同自己那句“我若死了,你便得活”的回應,一并埋進這座塔的風裡。
風漸起。
那是北山入宛的冷夜風,從塔窗掠過,将瘋王手中合起的夢冊吹得微微顫響。
他用手覆住了封面,那雙總在燈火中寫下命運的手,如今連一本燒空的夢冊都握得不穩。
“你下次别再出現在我夢裡了。”瘋王再說了一遍。
這一句,不知是對夢說的,還是對人說的。
他低頭,微微蜷起身形,就着塔燈餘焰,靠着夢冊坐下,像是一盞久未歸宮的神燈,燈火枯盡,隻剩影搖人心。
陸從簡慢慢俯身,替他理了理袖角,眼中情緒翻動,卻終究一語未發。
他擡眸望向塔外。
塔下的紙灰還在落,一點一點,從塔頂灑下,落入風中。
副錄夢冊副頁的殘灰,也從白衣封手中輕飄而起。
白衣封此刻站在塔下,手持未合之冊,擡頭看天,神色冷淡,嘴角卻像勾起一點極細微的諷意。
他低聲喃喃:
“瘋王夢若無憑,鏡司不裁,副錄不錄……那夢為誰寫?律為誰執?”
他将那本副錄冊子輕輕一合,像是為瘋王的夢冊,蓋上了一頁冷宮的灰燼封條。
陸從簡走下塔階時,紙灰正好落在他肩頭,他沒有拂去,隻在最後一階回首看了一眼塔頂。
瘋王還坐在那裡,未眠,未語,未夢。
他緩緩合上目光,轉身而去。
在他手中的,是一頁隻剩下半句的副錄夢頁,灰迹中隐隐透着一道字:
“夢若不信,命不成文。”
他指腹微頓,輕輕一壓,将那頁副冊合起,低聲:
“那我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