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前一秒還充斥着經理臨死前無聲恐懼和詭異啜泣聲的通道,此刻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氣中那股甜膩與腐爛混合的氣味仿佛凝固了,粘稠得如同實質,緊緊包裹着皮膚,試圖鑽進每一個毛孔。
經理幹癟的屍體就癱在幾步之外,像一個被随意丢棄的破舊皮囊,無聲地昭示着此地的兇險。
顧燼緊繃着身體,手依舊按在腰間的槍套上,眼神銳利地掃視着通道深處。那股冰冷黏膩的惡意雖然暫時退卻,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它并未走遠,就像一條蟄伏在暗影中的毒蛇,随時準備發出緻命一擊。
後頸的十字疤痕和胸口的朱雀玉扣依舊維持着一種低頻的灼痛共振,像是在對潛藏的危險發出持續不斷的警告。
“看來,我們不受歡迎。”顧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冷笑,試圖用挑釁來驅散心中那一絲因未知而生的不安,“怎麼?這就沒動靜了?剛才不是還挺嚣張的嗎?”
沈昭冥站在她身側,被銀色光暈籠罩的身影在忽明忽滅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朦胧。她沒有理會顧燼的叫嚣,隻是微微側耳,像是在傾聽着什麼。
“它在等,”片刻後,沈昭冥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帶着一絲冰冷的笃定,“等我們自己走進它的‘梳妝室’。”
“梳妝室?”顧燼皺眉,“你是說,這玩意兒還有個老巢?”
“所有依靠吸食特定情緒和生命力存在的寄生型詭物,都需要一個穩定的‘巢穴’來消化‘養分’,儲存能量,以及…孕育更深層次的污染,”沈昭冥的語氣像是在陳述教科書上的定義,聽不出絲毫個人情緒,“對于一個以‘美貌’為誘餌的詭物來說,一個極盡奢華、充滿誘惑的‘梳妝室’,無疑是完美的狩獵場和孵化器。”
她擡步,繼續向通道深處走去,周身那層銀色光暈随着她的移動而流淌,将周圍不斷扭曲的光影和無形惡意隔絕在外。“跟上。别掉隊。”
顧燼看着她從容不迫的背影,忍不住低聲啐了一口:“說得好像是去逛街一樣。”但她還是立刻跟了上去,亦步亦趨地保持在銀色光暈的籠罩範圍内。她很清楚,離開了沈昭冥這層詭異的保護,以自己目前的狀态,恐怕連三秒鐘都撐不過去。
通道似乎沒有盡頭,兩側牆壁上的裝飾越來越奢靡,也越來越…詭異。原本隻是模糊不清的油畫,此刻細看之下,竟能發現畫中人物的五官在微微蠕動;那些精美的浮雕,也仿佛變成了活物,在陰影裡悄無聲息地變換着姿态。空氣中那股甜腥味越來越濃,幾乎要化為實質的血色薄霧。
顧燼強忍着胃部的不适,将五感提升到極緻,警惕着任何可能的突襲。她能感覺到,那股充滿惡意的能量波動越來越強,如同無數雙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貪婪地注視着她們。
終于,在通道的盡頭,出現了一扇對開的、鑲嵌着無數細碎寶石、閃耀着迷離光彩的華麗大門。門上沒有把手,隻有兩塊光滑如鏡的黑曜石。
門前,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具同樣幹癟枯萎的屍體,穿着各異,有男有女,但無一例外,都保持着一種死前極度渴望、伸出手想要觸摸大門的姿态。
沈昭冥在大門前停下腳步,目光落在門上那兩塊黑曜石鏡面上。鏡面倒映出她們的身影,清晰無比,但顧燼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鏡中的自己,似乎…過于完美了。
皮膚光潔無瑕,看不到一絲傷疤;眼神明亮清澈,沒有絲毫陰霾;就連那頭被她自己削得亂七八糟的短發,也變得柔順服帖,散發着健康的光澤。這根本不是她!
而鏡中的沈昭冥,臉上那條标志性的黑色綢帶竟然消失了!露出了下面一雙…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睛。左眼,如同碎裂的血珀,暗紅的底色上遍布蛛網般的裂紋,透着一股凝固的痛苦與不祥;而右眼,卻似千年寒鐵所鑄,呈現出一種暗啞的灰色,冰冷,光滑,隻有無機質的反光。那根本不是屬于‘人’的眼睛!
顧燼隻匆匆一瞥,便覺一股寒意從脊椎猛地竄起,幾乎是本能地瞬間别開了視線,心髒也漏跳了一拍。
“幻象。”沈昭冥的聲音将顧燼從那詭異的鏡面倒影中喚醒。她似乎完全不受影響,隻是伸出戴着手套的手,輕輕按在其中一塊黑曜石鏡面上。
鏡面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那扇華麗的大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露出了門後的景象。
一股更加濃郁、更加甜膩、幾乎令人作嘔的香氣撲面而來,伴随着一陣若有似無的、仿佛無數女人在低聲吟唱的靡靡之音。
門後,是一個巨大得如同宮殿般的圓形房間。穹頂極高,懸挂着一盞由無數棱面水晶組成的、如同繁星般璀璨的吊燈。地面鋪着厚厚的、繡着金色鸢尾花圖案的波斯地毯。房間四周環繞着一圈落地式的水銀鏡,将整個空間映照得迷離而夢幻。
房間中央,擺放着一張造型奢華、鑲滿珍珠和寶石的梳妝台,台上散落着各種各樣令人眼花缭亂的化妝品,其中就有數十支顔色各異的“?clat ?ternel”口紅,如同誘人的毒果。
但這一切的奢華,都無法掩蓋房間裡那股濃重的、揮之不去的死亡氣息。
在那些巨大的水銀鏡前,在那些柔軟的絲絨沙發上,甚至就倒在梳妝台旁的地毯上,散落着不下十幾具幹癟的屍體!他們無一例外地保持着精心打扮後的姿态,臉上帶着滿足而空洞的笑容,仿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終于看到了自己最完美的模樣。
這裡,就是“詛咒口紅”的源頭,那個詭物的“梳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