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驟然從一片蔥茏變得黝黑,一掃眼看過去還有些不習慣。普莉希拉收起農具,把兩顆護門草的種子拿出來,用儀式小刀劃開手指,用自己的血和魔力喚醒它們,這樣它們就能認出她。她捧着種子站在橡樹的樹蔭下,合攏雙手,低聲念誦咒語,向代表土元素的北方女巫祈禱。
血滴和魔力像種皮一樣裹住堅硬的種子,一點綠芽由内而外地撬開了外殼,冒出頭來。普莉希拉閉上眼睛,本就敏銳的魔力感知在這時變得十分活躍。兩顆種子吮吸着她提供的魔力,在掌中慢慢生長,嫩生生的根須盤在掌中,柔嫩的小芽漸漸頂到了她的手心。
普莉希拉捧着它們走到栅欄邊,将一顆發芽的種子埋在土中。這個過程中它們仍在生長,一進入土地根須迫不及待地緊抓住土壤,不停向三面延伸。
嫩綠的細藤搖擺着攀上栅欄,沿着栅欄延伸攀爬,顔色由淺入深,逐漸生長得如她手腕粗,一條條藤蔓上冒出尚且有些圓鈍的尖刺,表面也泛起淡淡的金屬光澤,在空中試探般輕輕舞動。最頂端冒出一朵藍紫色的并蒂花,花如喇叭,能夠儲存和發出聲音。
舊日的鈴铛已經鏽蝕,這兩朵花兒也正好可以當鈴铛用。她拿來木牌,畫上箭頭和“請撥動它”的标語,把它挂在栅欄旁邊。
将後院的護門草也種下去,普莉希拉回到房子裡。正是中午,但她沒什麼饑餓感,隻泡了一杯紅茶,把烤得酥松酸甜的藍莓派吃掉大半,飯後水果是一把樹莓。吃完午飯後她打開草藥室的大門,準備制作些營養藥劑。
灰果切碎,幹橘花碾出汁液,鼠李的果實,夜香草的莖,水百合的葉片和花瓣分開放在小碗裡。坩埚中盛着水,普莉希拉打了個響指,火苗從鍋底冒起來,越燒越旺。
夜香草先加進去,攪拌棒緩緩攪動水流,魔力因子從藥草裡流出,被普莉希拉的魔力引領着加入水中,使得它逐漸變為淺嫩可愛的青綠。幹橘花的汁液讓藥水沸騰般鼓起泡泡,咕嘟嘟的聲響裡加入三片水百合的葉片,為鼠李的加入做鋪墊,讓它們不會産生太過劇烈的反應。
不同植物的魔力在鍋中盤旋,交織,融合。當水面浮起煙霞般絢麗變幻的色澤時,她感受到鍋中不同的魔力已經融合到了最佳點,是時候邀請灰果碎加入了。
于是顔色快速收攏,化為穩定的淡灰色,淡淡的魔力向空氣中逸散。最後是肥嫩的水百合花瓣片,藥劑表面上浮起一層乳白的薄膜,薄膜逐漸變淺,絲絮狀一點點溶解在藥劑中,這時感受不到有魔力外流了。最終鍋中藥劑如清水般清澈,散發出淡淡的草汁氣味。她自己又感知了一遍,對藥劑的質量感到滿意。
這一鍋是十管藥劑,普莉希拉煉制了兩鍋,裝好藥劑,收拾好工具,抽出兩管帶去了小花房。
“營養劑時間——來吧,你要開花了,營養要跟上才行。”她移開水晶罩,給半推半就地抖着葉子的水心金盞倒了一管半的營養劑。
“就這些嗎?不要更多了?”
表達出抗拒意願的植株魔力充沛,狀态良好,那就這半管。剩下的半管藥劑最後稀釋開,給了新種下的藥草們。
做完這一切後她收好試劑管,來到客廳裡,拉上其中一層薄薄的窗簾。下午一點多鐘,逐漸熱烈的陽光鋪滿了灰綠色的沙發,墨綠色的條紋毯子被燙得溫熱。普莉希拉脫掉鞋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裹住毯子,枕着圓柱形靠枕,讓長發在沙發扶手上鋪開并垂下去。她的上半張臉被陽光照得熱乎乎的,閉上眼睛,視野裡仍然是一片亮麗的橘紅。
房子裡靜悄悄的,橡樹上的灰雀也歇息了,隻有樹葉的沙沙聲一陣陣傳來。身上的毯子松軟,除了陽光的氣味以外,還帶着淡淡的老房子的味道,熟悉又安全。
她屬于這兒,她在家中。
這個認知讓她感到安心。安穩之下睡意慢慢襲來,普莉希拉在暖洋洋的光線裡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護門草花兒的鈴聲叫醒。這種聲音比鈴铛更脆,穿透力也更廣。普莉希拉從沙發上爬起來,用手指梳理幾下淩亂的頭發。客廳裡的鐘告訴她,現在是下午三點整。
她拉開米白色的窗簾,從落地窗往外看。一個陌生女人站在她的院子外,正饒有興緻地觀察着護門草攀在栅欄上的藤蔓。
或許是感覺到她的視線,或許是一直注意着這邊,對方馬上擡頭與她對視。似乎是為了表示自己沒有敵意,她微笑着舉起手,張開手指,做出一個表示友好的手勢。
普莉希拉心中安撫護門草,讓它冷靜下來。她開門走進院子裡,隔着栅欄與這個陌生人對視。這是位近三十歲的女人,五官線條銳利,身形高挑消瘦,灰黑色及肩發束在腦後,同樣發灰的藍眼睛在陽光下像一灘被攪渾的湖水,臉色蒼白如大病初愈。
溫暖的暮春裡,她穿着淺灰色毛衣,黑色短外套和同色長褲,脖子上圍着純黑色領巾,深棕色腰帶上帶着皮質的腰包,斑駁的黃銅搭扣在陽光下危險地一閃。不錯,她在微笑,但普莉希拉心中卻升起一陣輕微的警覺,因為這位不速之客聞起來像是皮革和鮮血。
“啊,您好,想必您就是那位從蘭斯頓回來的女巫,格倫塞爾小姐。”
當普莉希拉走到院門口時,來訪者微笑着說。她的聲音粗啞,就像喉嚨和聲帶受過傷一樣,但語氣溫和。
“是的。那麼,我猜您是不久前搬來鎮上的冒險家,伊文格雷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