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塔走了,普莉希拉也沒了睡意。她收好杯子,帶着烏鴉進了山。除了必需的草藥之外,冒險家的藥劑需要香葉魚的魚牙和魚骨磨成的粉末。
香葉魚在傍晚活躍,她忽然有點想吃魚了,于是決定傍晚去湖裡釣一釣,正好當做晚飯。如果能釣到想要的魚當然好,時間還寬裕,如果釣不上來,明天去魚店買一些也行。
樹葉間漏下的光斑在林地上明亮地搖動,森林中的一切都在暮春的陽光裡蓬勃地生長。樹頭的白爪莺正在哺喂它的雛鳥,親鳥匆匆忙忙地拍着翅膀、銜着小蟲飛回巢裡,嫩黃色絨羽的小鳥急切地叫着,争搶着食物;
紅翅鳴蟲趴在草葉上,咀嚼頂端新長出的嫩芽;香木的根蜿蜒地拱出地面,陰涼處鋪着青苔和小簇小簇的雜菌。綠纓草已經長得及膝高,這是種極佳的綠色天然染料,所以綠湖的衣服、布匹等大多是綠色調。
傍晚時分,普莉希拉滿載而歸。她挖了數種野生的藥草,還摘了些食用菇和漿果。烏鴉找到了一棵幾乎沒有被采摘過的刺莓樹,低矮的枝葉間藏着飽滿的果實,已經熟透了,薄薄的果皮一碰就破,它跳進灌木叢裡,愉快地吃了個飽。普莉希拉也摘了些,邊走邊吃,而且很小心地沒把難以清理的汁液弄到衣服上。
她将收獲的作物在家中放好,草藥的根部浸在稀釋的生長藥劑裡,漿果放在簸籮裡晾曬着,烏鴉殷勤地落在旁邊跳來跳去,呱呱叫着,驅趕不時飛下來想偷吃一口的灰雀,看守自己未來的口糧。
普莉希拉拿着魚竿和水桶等東西走到湖邊,準備自己釣一點晚飯。魚餌是掰下來的老玉米粒和麥粒。她有一段日子沒釣過魚了,不知道手法有沒有生疏。
啪嗒,釣鈎抛入水中,打碎了粼粼波光。香木林披上了一層金邊,暖金色的湖面倒映着岸邊樹影,夕陽的影子細長明亮,在水面上細碎地浮動。湖上是鎮上漁船的黑色剪影,因為距離遙遠而顯得微小,像一幅風景畫。
夕陽逐漸隐沒,而月亮還隻是一彎淺淺的白色印痕,天地間昏黑一片。身旁草叢中蟲鳴陣陣,潮濕的水汽、魚腥味和野草野花的香氣混雜在一起,她托腮坐着,眼睛瞥向一旁的香木,挂在樹枝上的提燈呼地亮起了光。
月亮完全升起來了。湖水嘩啦作響,栖居在湖裡的水妖精冒出水面,叫聲清越而空靈。這隻水妖精性格溫順,體型龐大,很早以前就存在湖中了,對于鎮民來說,它已經是綠湖的一部分。普莉希拉擡起手,遙遙地與它打了個招呼,就像她小時候那樣。水妖精輕聲鳴叫着回應她,它躍出水面,淡藍色的皮膚在月光下閃着微弱的光芒。
事實證明普莉希拉的技術沒有怎麼生疏。晚上七點十三分,收起釣竿起身時,她釣上了兩條不大的香葉魚,放回了一條小銀鱗,除此之外還有意外收獲:四隻白蝦。
晚飯有着落,可以回去了。普莉希拉拎着水桶回家,束發挽袖,動作幹淨利落地殺魚剔鱗,剁下魚頭和魚尾,片下魚肉。乳白色的圓鈍魚牙和碧青色的魚骨被切下來,和魚胸刺、尾刺和魚頭放在一起小火煮,等待進一步處理。
片下來的整片魚肉擦幹水分,魚身上切上花刀,用鹽、黑胡椒和一點油簡單腌制一會兒,挂上薄薄一層面粉。白蝦去頭剔線,蘑菇切成片。
普莉希拉叫醒打盹兒的火精靈,煎鍋鍋底慢慢升溫,金黃的橄榄油輕微起泡時,她将食材放入鍋中。
輕微的噼啪聲裡,淡粉白的魚肉轉為淡黃,煎出金黃的脆皮;蝦尾蜷縮成球,剖開的蝦背向外翻卷,肉質由灰白變成鮮亮的橘紅和凝實的乳白;蘑菇片卷翹皺縮,焦黃色由邊緣向中心暈染,切面閃爍着油光。
出鍋前再加入少量檸檬汁和歐芹,鹽和黑胡椒。油炸物的香氣、河鮮的香味和香草的味道在高溫中膨脹,輕飄飄地填滿了整個廚房。
湯是用地結瓜煮的,這種塊莖植物味道辛辣,在高溫熬煮的過程中會變得更加刺鼻,煮出來的湯讓人難以下咽——如果不加入白棉籽的話。隻要一小把白棉籽,在湯汁剛剛沸騰時撒進去,它的味道就會變得溫和而醇厚,帶着一種奇特的香氣。
她打開櫥櫃,目光在碗碟間逡巡,最終選擇了一隻畫着兩棵百葉草的白瓷盤。油亮的魚肉斜搭在一起,面包切厚片,下面蓋着蘑菇和蝦,空白的邊緣再放進幾顆藍莓,最後折下一小枝香草當做裝飾。
熟悉的味道在房子裡擴散開來,普莉希拉端着盤子走出廚房,腦海裡突然跳出一段回憶:
祖母煎魚總是用不大的火,某一次,她覺得祖母煎魚的時間太久,實在等不及了,幹脆自己跑進廚房開了大火,結果預想中金黃一片的完美魚肉并沒有出現,反而滿面焦黑。哪怕刮掉魚肉表面的黑色部分,内裡也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焦糊味兒,根本沒法吃,隻好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