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可不會有這種力量。”她用眼神示意艾米拉身下的花兒，“也很難寄身于花朵之中。”

“如果我是巫師呢？”

“那也很新奇。巫師，哪怕是夢巫師也做不到這樣的事情。”

艾米拉扭過頭，“……你在騙我。”

她像是找到了證據，或者以此來堅定自己的決心一樣，聲音越來越大，“最開始你就沒有跟我說實話!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你騙人!”

真的嗎，艾米拉，你真的這麼認為嗎？為什麼你的眼圈開始發紅？

“最開始我确實騙了你，沒有告訴你真名，但是隻有這個，其他都是真的。”普莉希拉輕柔地說，“包括後來我告訴你的城裡的事情，都是我真實的見聞。我總不可能編造出完全沒見過的東西吧？”

“現在說對不起，還來得及嗎？”

艾米拉别過臉，緊攥着拳不說話，像在和普莉希拉賭氣，現在她看起來又像個小孩子了。過了很久，又或者隻是過了一小會兒，她低低地問，“那你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普莉希拉靠得更近，“你覺得我和他們有什麼不同，艾米拉?你自己感受一下。”

“你能出現在這裡，還說這麼多奇奇怪怪的話，已經很不一樣了。”

艾米拉咕哝道，她伸出手，虛虛貼在普莉希拉胸口上幾寸的地方，普莉希拉神情平靜地握住她的手。

脈搏，心跳，不限于此。外表年幼的花精靈閉上眼睛，眉頭慢慢皺起來：“你……為什麼……”

“感覺不一樣吧？”普莉希拉問，“我是不是要比他們更凝實一點?不是那麼輕飄飄的。”

“……”

艾米拉睜開眼睛，神情茫然而惶惑，又帶着一種靴子終于落地的釋然。她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松開普莉希拉的手，輕盈地後退一步，長發随着動作飄起又落下。

“你所構建的世界中的人，并不是曾經那些活着的人。他們不由血與肉、身體與靈魂組成。零散的記憶碎片、你的力量和願望，這些構成了他們。如果再進一步，那麼，他們就是一個裝着記憶碎片的人形皮囊。”

“他們……也不是靈魂，對嗎？”

“不。”

艾米拉垂下眼睛：“所以，他們是被我操控着的玩偶?”

“那要看你如何定義‘玩偶’。他們有自己的行為邏輯，并不完全由你操縱，對吧？不過另一方面，因為沒有靈魂，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按照記憶碎片進行，循規蹈矩，沒有太多變化。”

“隻有記憶碎片是不夠的，隻有你的力量加入之後，這些碎片才被凝聚起來，他們才能依照過去的記憶行事，也隻能按照過去的記憶行事。所以，他們是不是玩偶，取決于你怎麼看。”

“所以，這一切，全是我造成的嗎？”她看着普莉希拉，臉上帶着一種渴望答案但又懼怕答案的神情。

“不必用這樣的措辭，你并不是出于惡意，對嗎?而且你也并沒有造成什麼可怕的結果。”

“如果你的意思是這個空間和這些人，是的。你是潘瑞達中誕生的精靈，它有這樣的力量，也就等同于你有這樣的力量。”

“潘瑞達?”

“就是它。”普莉希拉點了點她腳下那朵萎靡的花兒，“這個詞的含義就是‘夢之城’。曾經有個精靈巫師和我一樣，也遇見了一朵和你一樣的花兒，在它構建的神奇城市裡居住了一段時間。”

她頓了頓，忍不住又問道：“你完全不知道嗎？”

艾米拉搖了搖頭，表情空白。她垂着頭，出神地望着潘瑞達綻開的花蕊和盤根錯節的枝蔓，它們中的大部分已經開始枯萎了，一如她逐漸變得透明、逐漸消失的身體。她們本就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不明白。”艾米拉輕輕地說。

“不明白什麼？”

“很多東西。那些我認為是正确的東西，似乎全都變成了錯誤的。”

“那現在，和我說說你的故事吧。”普莉希拉詢問道，“從你的視角來看，一切是什麼樣的？”

“我們可以從最開始說起。”

艾米拉歎息了一聲，點了點頭。接着她擡起手，讓記憶之河流動起來，環繞着花兒和它精巧繁複的枝蔓。田野、果園和房屋再一次由虛到實地呈現出來。

這一次，她們的落腳處不是普莉希拉兩次醒來的麥田，而是她們采花的地方，鎮外小丘的橡樹下。從這裡，剛好可以将地勢稍低的小鎮納入視野。

普莉希拉安靜地等待着，等待靜止的時間開始流動。當第一縷風撥動橡樹葉時，艾米拉開口了。

“我所記得的最初的回憶……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