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你了!”
普莉希拉上半身鑽在地洞裡,手裡緊緊攥着地精的兩隻後爪——粗糙發硬的皮毛在她掌心裡掙紮着,滑溜溜的。
掉落的泥土和植物的根莖搔在臉上,她緊閉着眼睛,憋着氣,怒氣沖沖地把地精往外拉。地精吱吱叫着,扭着身子,極力想要往洞穴深處鑽,爪子扒拉着土壤,發出沙沙聲。
“哎呀!”
地精被拽出來的一瞬間,普莉希拉猛地往後一仰,一下子仰倒在地上。她驚叫一聲,眼睛也被陽光刺得眯起來,但手裡仍然緊握着地精不放。油光水滑的地精吱吱唧唧地叫着,扭來扭去,像一隻小狗。
八歲的普莉希拉咧着嘴爬起來,憤怒地拎着地精搖晃:“你把我種的七月瓜的根全吃了!我種了兩個月了!你這個小混蛋!”
地精用前爪捂着豆子似的眼睛,濕漉漉的鼻子抽動着,胡須一擺一擺,短小的尾巴緊張地抖動,尖聲叫着。普莉希拉氣昏了頭,但她還沒想好要怎麼懲罰這隻可惡的地精,于是決定先把它關起來。
她空出一隻手拍掉衣服上的泥土,另一手拽着地精的後頸皮,氣沖沖地走出林地,往小院走去。六月的下午,蟬聲吵得耳朵裡嗡嗡作響,樹上的灰雀、白嘴鴉都熱得蔫頭耷腦,恹恹地閉了嘴。綠湖的水面上浮着一層閃耀的日光,潮濕的水汽裡帶着濕漉漉的熱意。
還未從蔥茏的樹冠間瞥見院落和老屋的全貌,一聲銅鈴聲便清脆地落進她的耳朵裡。
“叮鈴鈴——叮鈴鈴——”
有客人來了?普莉希拉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走了大半,手上的地精也安靜下來,雙爪捂住眼睛,不再叫了。她好奇地往門口看去,看見兩個風塵仆仆的女人站在院子門口,正一下一下地撥動着充當門鈴的銅鈴。
她們看起來疲憊,而且很陌生,普莉希拉從沒見過她們,她們不是鎮子上的人。
那兩個人膚色有些深,一個年紀在四十來歲,卷曲的黑發修剪得及肩,皺着眉頭,額頭上有着清晰的皺紋痕迹,顴骨突出;另一個年輕些,接近二十歲,有一張線條柔和的、害羞的圓臉。她們都穿着藏綠色的長衫,傾斜的衣擺墜着同色的流蘇,手中握着粗粗打磨過的長木杖,杖上挂着漂亮的羽毛。
“叮鈴鈴——”
沒有人開門,祖母是不是在午睡了,沒聽見鈴聲?如果是在這種時候,還是從這麼遠的距離,要喊醒她需要很大的聲音。普莉希拉幹脆跑下去,邊跑邊沖着她們大喊:“喂——”
“喂——你們找誰——”
那兩個人聽見了她的聲音,齊齊轉過頭去看向她。普莉希拉跑到門口,停在她們面前,驚奇地看着她們奇異而具有天然野趣的衣着裝扮,一種厚重的泥土氣味撲面而來,讓她想到深深的山林地上鋪着的厚厚落葉。
“你一定是普莉希拉。”
年長些的人用帶有些口音的方言說,即使是在打量普莉希拉,她的神情看起來也是莊重的。
“是我。”普莉希拉換了一隻手拎地精,沖她點點頭,“你們是來找祖母的嗎?”
“是的,我們來找瑪格麗特。”年長的女人回答,年輕些的女人沉默着,目光落在她手裡的地精上。
“跟我來,祖母在午睡,可能沒聽見——哦,你在看它嗎?我好不容易才抓到它!這就是為什麼我一身都是泥。”普莉希拉沖她們展示自己衣服上的泥土痕迹,一邊推開院門,示意她們進來,“兩個月前我種了好些七月瓜,它們長得好好的,但某一天忽然枯死了大半,我挖出來一看,它們的根全部被吃掉了……”
普莉希拉滔滔不絕地說着她是如何發現了罪魁禍首,又是花了多長時間制定計劃、實施計劃并抓住它的故事。
圓臉的年輕女子很感興趣地聽着。她們走進房子,普莉希拉将要把地精塞進準備好的籠子時,一直安安靜靜的地精忽然跳了起來,猛地從她毫無防備的手中掙脫了,像隻球一樣彈了一下,四爪揮舞得飛快,直直沖着尚未關緊的大門沖去——
一隻筋骨分明的瘦長手掌精準地攥住了它的後頸皮,動作十分熟練,輕松得就像隻是把自己的手翻過去一樣。那隻手捏着它的皮毛,一把将沒反應過來的地精塞進了籠子。
“……哇哦。”
同樣沒反應過來的普莉希拉震驚地看着這一幕發生,它們發生得太快也太連貫了。她的視線難以置信地落在地精身上,又看向那個收回手的圓臉女子,對方沖着她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
“太酷了。你是獵人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比妮特。”年輕女子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薄薄的嘴唇因為微笑而抿起來,“有時候,我是個獵人。”
“太棒了,比妮特!哦不,你們是來找祖母的,我這就去叫她!”
普莉希拉不好意思地沖那個沉默不語的年長的女人笑了笑,飛快地跑上樓,沖進卧室,撲在祖母身上搖晃起來,聲音大得樓下兩個人都聽得十分清楚:“祖母,快醒醒!有人來找你了——”
不一會兒,睡眼惺忪的祖母便被普莉希拉拽了下來。
“瑪格麗特,是我。”
年長的女人說。祖母睜大眼睛,張着嘴,吃驚地往前趕了幾步:“布裡特!我的老天!”
“我一看見她就知道她是你的孫女普莉希拉。她像一棵小橡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