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不好，一點都不好。我隻要一見到他就會想起小白，他漸漸長大，和小白也越發的像！

“王後讓孩子們進行抓周的時候，刻意忽略他，我都知道的。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會紅着眼拉着我的手問：‘父王，為什麼念兒沒有禮物？’

“我煩躁地揮開他的手，不理他。他還小，站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扁着嘴巴吸鼻子，努力不哭，因為他知道，他一哭我就會生氣。

“憋住了，他擡起頭，輕輕地拉着我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說：‘父王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大家都不喜歡我，沒有人跟我說話’

“我讓他起來，他開心地笑了，雙手扒在地上撐着身體自己站起來，開心地朝我笑。我看着他邁着小短腿，一搖一晃地走回母妃的寝宮，那裡，隻有一個照顧他的丫鬟。

“後來，他再也不會問我，為什麼他沒有禮物了。”

龍王輕聲複述着過去，語音淡到平靜，沒有起伏。像是千帆過盡後，萬物凋零，又有些恍恍惚惚的樣子。

“你知道他在哪裡。”小北看着他道。

龍王沉默了下來，面如死灰，一動不動。

那一年，龍念長到八歲的時候，他偷吃了父王珍藏許久的藥丸，法力大增，變成了一顆龍珠。

龍王微微閉上雙眼，眸色哀痛，一滴晶瑩的液體從眼角滑落而出。

他說：“父王，我做你的眼睛。”

“以後，你就能看到念兒了——”

“因為接受不了事實，所以，甯可這麼多年一直欺騙自己是嗎？”

龍王睜開眼，瞳孔純黑而明亮。他苦笑一聲，發絲通白。

是啊，這麼多年，至少，在他的故事裡，他還活着。他最最疼愛的兒子，還活着啊。

夢醒了，什麼都沒了。

龍王像是一隻老到已經動不了了的龍，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目無焦距。

小北站起身，來到他身前，伸出雙手，輕輕地蓋在他的左眼上。

一道清脆稚嫩的聲音在龍王耳邊響起。

“父王，不要傷心，念兒很好。一直以來，念兒其實都知道，您是最愛念兒的。

“每一次，晚上你偷偷來我房間看我的時候，其實我都沒睡着。我就想啊，父王臉皮這麼薄，要是發現我還醒着，肯定得立刻逃走了！所以，我還是假裝睡着吧！”

說着，那道稚嫩又童真的聲音發出歡快的笑，像是覺得很有趣一般。

“每一次，抓周的時候，你表面上不說，私底下又偷偷在當天晚上往我的床底下塞上一件寶物，寶物漂亮極了，可比王後給大家準備的禮物好上數倍不止。我參加過八次抓周禮，第二天，你就會娶進一位新娘子。”

“有一次，一個丫鬟欺負我，後來，你偷偷把那丫鬟叫到面前，狠狠地訓斥了她，她被關進了大牢裡。

“後來，再沒有人敢欺負我了，他們害怕我，都躲着我。我多想跟人說說話啊，可是，大家都不敢跟我說話。

“我就隻能跟父王說話了，隻是啊，我的父王臉皮太薄，明明很多次在深夜裡對着我不眠不休說上一整晚的話，到了白天，又得裝作一副很冷漠的樣子。”

聲音裡傳出一絲溫暖的輕笑，他說：“不過，我不怪你，父王，我知道的啊，你是因為怕我丢了性命，才這樣的對不對？”

那道聲音忽而沉默了起來，半晌，才輕輕開口道：“自從那一次，我三歲那年跟你說，我要做你的眼睛後，你就再也沒抱過我了。我的父王真可愛啊，他以為，隻要裝作對我很冷漠的樣子，就會讓我記恨他，打消這個念頭。”

“隻是，他忘了啊，父子連心，他那麼愛我，我怎會不知？即便不知，還是一樣的結果啊。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出生那時，我就懵懵懂懂地感知到了外界的一切。那時，看着那個神色慌張，不顧一切也要救我的男子，我就想，他啊，是我一輩子最親的親人了。”

聲音漸漸消散，最後，他說，謝謝您，我最親愛的父親——

小北放下手，龍王怔愣在原地，許久，雙手捂住眼睛痛哭出聲：“念兒，念兒——”

龍王大限将至，拿下右邊的龍角，遞給小北，笑了笑，輕聲道：“謝謝你，如今，我也沒什麼可牽挂的了，也早該到了走的年紀。人也好，妖也好，作為生靈啊，還是得順應天命！”

路上，塔塔見小北把龍角收好，在手心上消失，不解地問他：“小北，你怎麼知道這裡有你要的東西？”

小北看她一眼，摸摸她的腦袋，道：“小孩子别問這麼多，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