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峰弟子擺手道:“清崖真人又沒教過那些師弟師妹,他們也就晨課聽過清崖真人說話,除了都冷得凍人,哪還有相似之處?我們師姐要是嗆人,師父都啞口無言。花師弟,我跟你說……”
他的聲音一停,對上楚雲渺回頭,目光冷冷掃過他。頓時讪讪閉了嘴。
楚雲渺淡淡道:“你們出門在外,需記得自己是代北冥宗而來,别讓人瞧不起了。”
寒鴉峰弟子偷偷給花遲傳音道:“這意思就是該嚣張時就嚣張,我們北冥開山立派時,這狗屁仙盟還不知道在哪呢。”
……這寒鴉峰弟子也同花遲想象得不太一樣。
與這件事無關,花遲心中的确對太白宗有個疙瘩,是因彼時從雲桑落的記憶中窺見一隅,那些太白宗長老對着尋女心切的雲桑落說——“這是你的劫,若得以勘破放下,方近大道無情。”
聽得花遲渾身冰涼,餘憤難歇。
不過他也知道,将對說那些話的長老的憤怒移到整個太白宗上,實在是不太理智。
太白宗分内外宗,更有外門弟子、内門弟子與親傳弟子之分,這是大多數宗門的收徒之法,而雲桑落作為被寄予厚望的親傳弟子,因斷不了塵緣而折此生,那些長老勸她放棄尋女,也是出于為太白宗考量。
——“大道無情”這句話,他早在數年來的晨課間聽夫子說過無數遍,連他被罰抄時,亦不知寫過多少遍。
倘若花遲沒有在回溯陣中看見那些女孩的慘狀,恐怕他還會覺得“大道本該無情”,既尋不到便是無緣,何苦浪費百年光陰,執着在這一件事上——
可他在回溯中親眼看見那些豬狗不如的畜生扒掉女孩的衣服,一次次地發洩、辱罵、毆打,看見女孩的肚子一次次隆起又癟下,而他再次聽見這句耳熟能詳的“大道無情”時,隻餘憤怒。
他不信什麼大道,更不信什麼大道無情。
有些事,是偏要強求的。
花遲和季蘭時是兩個獨苗,自然分到了同一個院裡。他們的住處不在山中,而是浮島上。花遲和其他幾位師兄踩點去看過試劍台,試劍台坐落于所有浮島中最大的一座,正位于太白山巅斜上方,出于蒼茫雲海間,亦蔽于雲海。
試劍台周圍又分無數小擂台,試劍大會分組抽簽而論,前期許多組同時進行,從數千人淘汰到到六十四強之後,才轉到試劍台上——才是試劍大會真正開幕。
他們北冥宗人少,自是不可能一宗獨占一島,與他們同住一島的,便是世人稱之“天下第一宗”的昆侖宗。
隻是出乎意料的,昆侖宗前來的弟子并不多,隻有幾十人,同其他宗門的上百人相較,倒是顯得有些少了,因而便将他們與北冥分在了一處。
花遲等人回來時,便迎面遇上了這些一身青白的修士,他此前見過昆侖宗内門弟子的服飾,素白為底、墨綠着色,便是眼前這些人的打扮,規整極了。那些修士見了花遲等人,紛紛上前來打招呼,更有甚者一一問過這幾位北冥弟子師承于誰。
縱使花遲不想打着葉長溪的名号招搖過市,畢竟天衍劍清崖真人的名号終歸不是他的,但旁人一聽說他是葉長溪唯一的徒弟,不免對他多加打量、另眼相看,将花遲圍了個水洩不通。這些昆侖宗弟子的目光令他有些難捱。
卻聽人群之外,傳來漫不經心的聲音:“行了,怎麼都聚在這裡。”
衆昆侖弟子喊了聲“師兄”,這才紛紛散去,不再圍着花遲。
花遲擡眼看去,見那說話的紅衣少年擡手掩唇打了個哈欠,聲音泛着懶意,向花遲道:“弟子們不懂事,”這人似笑非笑,眼尾微紅,蘊着淡紅的痣,“花道友莫要怪罪。”
是那個為了買糕點而當劍的昆侖宗掌門親傳弟子。
若是似宿少岚少時那般,當劍買酒,雖為悖逆之舉,但總被傳唱為恣意風流,少年灑脫。隻是同樣的事,若僅僅是為了買幾盒凡俗糕點,聽上去便有些奇怪了。
花遲打量式的目光落在他背後的劍上,自昆侖虛中煉化而出,鍛昆侖玉而成,寒光通透,如逢冰雪,是昆侖宗世代相傳的名劍——孤光,取“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之意。
花遲對上他的目光,不自覺蹙了下眉。
這人雖看起來極為随性,花遲上次覺得他恣意狂妄,敢做天下不可為之事,如今再對上此人,隻覺甚是棘手。尤是此人的目光,令他下意識認為來者不善。不過既來參加試劍大會,免不了會遇上對手,眼前這少年顯然并非一般角色。
少年笑了笑,向他拱手,偏又是禮數周全,道:“在下沈秋,昆侖宗,賀承門下二弟子。花道友,久仰了。”
……這人提起自己的師父,竟然直呼大名?實在是……
花遲眉梢一跳,回敬道:“北冥,天衍劍清崖真人門下,花遲。沈道友多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