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此次便由楚鶴玄門下首徒楚雲渺領隊,長輩并不露面,倒是成全了不少從未下過山的北冥弟子想要瘋玩一遭的心思。
隻有花遲是個愁眉苦臉的例外,他數着日子算了算,試劍大會少說要有三四個月長,等他再回來,白鹿峰都該是夏時了。
這又意味着,他該有三四個月看不見葉長溪了。
花遲收拾好自己換用的衣物,臨行前倒不再如平日那般忙碌,于是特意做了一盤糕點,捏成桃花模樣,端着去了葉長溪屋中。
葉長溪看見花遲端着糕點來,露出意外之色。
花遲看在眼底,說道:“師父,弟子許久沒做了,您嘗嘗。”
那盤糕點晶瑩瑩的,像一朵朵粉紅的桃花,中間還點綴着鵝黃的蕊芯。
葉長溪擡手的動作頓了頓,最終還是撚起一塊咬了一口。這糕點入口即化,口感細膩,清香綿軟,松軟而不油潤,甜而不膩,嗅着還有桃花的芬芳。
他這手藝哪裡會下降,幾個月沒下廚,倒是又長進了許多。饒是葉長溪這般自認味覺生鏽的人,也能嘗出其中用心。
花遲從前便喜歡做這些糕點,有時做得多了,會拿去鹧鸪峰投喂一衆隻吃過清湯挂面的弟子。鹧鸪峰弟子生平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要不是白鹿峰有葉長溪這尊真人在,他們怵得很,不敢造次,怕是要日日來白鹿峰蹭飯。
葉長溪眸光微微一動,道:“試劍大會不用緊張,是如何,便如何。你才剛結丹,多得是卡在元嬰瓶頸的修士參與,若是不敵他們,亦不必強求自己。”
花遲盯着那快被咬了一口的糕點,目光灼灼,盯得葉長溪嘗了第二口後,才道:“弟子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葉長溪:“……嗯。”
葉長溪一瞧他的樣子,便知這話是左耳進右耳出,左右是不曾落到花遲心底,心中不免輕歎。
直到臨行,楚雲渺清點過弟子人數,一行人浩浩蕩蕩禦劍而行,花遲這才發覺李穆白并未參與。
先前帶杜星回那小孩去鹧鸪峰時,李穆白還問他人間發生過什麼趣事,當時他便問過李穆白會不會趁着試劍大會這個機會下山,他是宗門大師兄,帶金丹的師弟師妹們參與,實是合情又合理。
花遲便向身側禦劍的鹧鸪峰韓師兄詢問道:“韓師兄,穆白師兄怎得沒來?”
韓師兄搖了搖頭,整個人處于一種離開北冥後的興奮中,臉上洋溢着傻笑:“不知道。大師兄好像對山下沒興趣吧?不然他采買怎不親自去?”
他下意識想說李穆白若是對山下沒興趣,恐怕沒幾個人對山下有興趣了,旋即對上韓師兄傻樂的笑臉,将這話默默咽回了肚裡,幹巴巴地應了一聲:“……嗯。”
他此刻的模樣,倒是無端顯得與葉長溪無奈時相似,尤是方才發覺花遲并未将一番叮囑聽進心裡的葉長溪。
太白宗地處九州南北交界之處,傍山而建。自山腳下便綿延鋪開數千層青玉長階,穿過蒼翠山林,便見天梯白玉雕梁走蛇,空中浮島無數,白玉瓊階不見盡頭,大門洞開,玉上雕書狂勁的“太白”二字。
就差将“氣派”二字寫在臉上了。
先前與花遲說話的韓師兄驚歎:“……這太白宗也太有錢了。”
太白宗守門的道童聽見這話,用懷疑的眼神掃過一行人,見他們衣着相似,又簡樸得過分,斟酌起如何勸這幾位窮鬼走側門——正門是留給仙盟弟子走的。
一路沉默而無言的楚雲渺上前一步,向那道童亮出信物,冷聲道:“北冥宗,楚雲渺。”對上道童猶疑的目光,見他遲遲未接過信物,聲音頓時比寒冬朔雪還要凜冽,“——師承開陽劍封嶽真人。太白宗未曾告知你各宗信物為何?”
天下洞虛境者寥寥,道童自然聽過封嶽真人大名。道童渾身一顫,接過北冥宗信物仔細看了又看,臉上賠起笑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楚師姐莫怪。各位還請往裡走,内門師兄已為各位安排好了住處。”
一衆弟子跟在楚雲渺身後,韓師兄偷偷沖楚雲渺比了個大拇指,翻白眼道:“花師弟,你瞧見方才那道童的眼神了嗎?”
花遲道:“楚師姐……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楚雲渺其人,封嶽真人楚鶴玄首徒,卻在北冥宗弟子間被傳成“小清崖”——說她這人冷,尤是面若冰霜,又惜字如金,整日不是練劍,就是繃着臉盯着寒鴉峰弟子練劍,硬是将寒鴉峰弟子的噩夢從楚鶴玄變作了楚雲渺。
花遲雖好奇這位“小清崖”,但一直沒什麼交集,兩人也僅限于相識。方才楚雲渺的反應卻與弟子間謠傳的“小清崖”不太一樣,若是換作葉長溪遇上這般事,不但不會嗆人,甚至不會打斷那道童的無禮之舉……不,若是真換作葉長溪,怕是這道童眼瞎了才會這般無禮。
他身邊的寒鴉峰弟子笑出了聲,然後又硬生生憋住:“花師弟,你以為楚師姐是什麼樣的?”
“不是都說楚師姐是……”花遲頓了頓,小聲道,“‘小清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