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鐘嫄約我前往麒麟山莊同她比試,我與季師兄一同赴約,入山莊後數裡無人,便以為陷入了幻境,弟子等人分開尋找陣眼……”
麒麟山莊地處靈脈之上,莊中麒麟法陣相護前年,唯有身負麒麟血脈者可以解開法陣。
現在想來,陷入幻境的并非他們三人,而是整個麒麟山莊。
“弟子誤入麒麟山莊禁地,見到了一隻……麒麟。”花遲頓了頓,見宿少岚神色如常,并不意外,他便接着道,“麒麟已經瀕死,弟子心生不忍,便斬斷了捆縛的鎖鍊。”
花遲将麒麟山莊中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包括見到師潮鳴、鐘氏弟子失去理智等,他回想着當日的一幕幕,隻不動聲色地隐去了事關師潮鳴煉人器的目的——也便是識海中的“它”。
若說出識海中養着一隻魔,怕是隻會有兩種結果。輕則終生幽禁善淵,重則廢去他滿身修為,毀去道心。
花遲緊張地捏緊汗涔涔的手心,他沒在葉長溪面前撒過謊,怕被他瞧出不對來。
師潮鳴借用魔氣以修行,哪怕僅靠一縷,非但能從天衍劍下僥幸逃脫,還能十幾年便有覆滅麒麟山莊的能力。
北冥宗再信任他,也不會放任他擁有魔氣,更何況……他還做不到自控——他是人器。
“小遲,”似是覺出他心中所想,識海中的聲音響起,“倘若要毀去你一身修為,終身幽禁善淵,此生再不得修道,你願意嗎?”
花遲不自覺地在掌心掐出了印,呼吸一滞。
若是當真别無他法,他該願意的。
那聲音繼續道:“你不願意。”
“不,我……”花遲想,“我的命是師父救的,這麼多年,在北冥,每個人都對我很好。我想我是願……”
“你不願意。”它道,“小遲,不願意才是人之常情。”
楚鶴玄又多看了花遲幾眼,手掌攏成拳:“又是師潮鳴。三千多條人命,他竟狠毒至此,甚至要栽贓于花遲身上!”
晏秋白狐疑道:“十三年前,若他真從天衍劍下逃過一命,不死也是殘廢了。短短十三年,他當年不過元嬰期滿,如今真有這般翻天覆地的本事,一個人便能滅了麒麟山莊滿門?”她思忖道,“這背後,當真再無旁人了嗎?”
宿少岚沉默地盯着花遲看了良久,忽然道:“花遲,你沒有要繼續說的了嗎?”
花遲喉結上下滾動,渾身瞬間繃緊,他垂首道:“回掌門師伯,弟子知道的,已經全說出來了。”
葉長溪一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身側幾次攥緊又松開的手上,沒說話。
宿少岚展開折扇,歎了口氣,悠悠道:“麒麟血可令人功力大增,卻也在飲下的那一刻變成了烙入骨髓的詛咒,師潮鳴若能找到那隻麒麟,借此催動麒麟血,令山莊三千人失去神智,并非不可能之事。”
晏秋白問:“師兄,仙盟那邊,該如何交代?”
她看了眼花遲,欲言又止。
花遲自是不知外面風風雨雨,卻又能猜測出一二。
北冥若将一切推至師潮鳴身上,隻說花遲遭師潮鳴幻術蒙騙,麒麟山莊中所為非他本意,那便是說葉長溪十三年前大意,令師潮鳴僥幸逃脫。
北冥若想保他,甚至不能說他是師潮鳴煉的人器,隻會招緻更多猜忌與禍端。師潮鳴本就出身北冥,其中幹系,又哪是幾句“逐出師門”便能斷得一幹二淨的?
宿少岚閉上眼,輕歎一聲。
葉長溪平靜無瀾道:“是我之過,令師潮鳴僥幸,小遲與他并無幹系,遭其利用罷了。”他頓了頓,“便這樣告訴仙盟吧。”
花遲急切道:“師父!分明——”
葉長溪若是這麼說,仙盟該如何想他,又該如何想北冥?
楚鶴玄看向花遲,搖了搖頭。他一直覺得這孩子無論資質還是心性都很不錯,加之得葉長溪親自教導,他日必是小輩中最出色的幾人之一。
隻是身為人器……大概不可能了。
“仙盟中一直傳得很難聽,”楚鶴玄道,“長溪,你可知那些人如今怎樣……”
“師兄。”葉長溪打斷他,他的語氣算不上溫和,甚至有些急促,修長的指尖頻頻敲在天衍劍上,忍下心中不耐,“這些不過身外之物。你也聽到小遲方才說的了,此事本就是師潮鳴所為,放着真兇不抓,難道要将小遲推出去嗎?”
花遲抿了抿唇,思緒卻活絡起來。
仙盟中傳得很難聽?……将什麼傳得很難聽?
會讓楚鶴玄這般在意的,肯定事關北冥。
那些人會傳北冥……包庇?
宿少岚偏頭看到葉長溪的動作,拍闆道:“罷了,你将人帶回白鹿峰吧。”
楚鶴玄蹙眉,不待他再說些什麼,便見宿少岚頗有深意的目光掃過花遲,繼續道:“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