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遲忽然啞了火。
楚雲渺等人留下處理那妖物的屍首,以及之後去林府再探看是否确如花遲推斷。
花遲随葉長溪回到了他的廂房,丹田疼得更甚之前,他怕暴露在葉長溪眼前,便始終繃着臉不發一言,靜靜坐在榻上,看葉長溪捧起他那隻斷了兩根手指的手。
葉長溪取下了他那隻手套,看着斷指處平整的截面,又瞧見了截面上不知何時扣印下的指痕。
他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想壓下心中作祟的念頭,亦想緩和兩人間死寂的氣氛:“随我回白鹿峰,手指我幫你接上,以後不可再這般傷害自己。”
花遲一怔,抿唇搖了搖頭。
見他搖頭,葉長溪放柔聲音,盡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強硬:“你若有什麼顧慮,可以告訴我。”
顧慮?
可他的顧慮太多了。他既然選擇了離開北冥,就更不該再回去了。
花遲疼得額間滲着冷汗,仍是搖着頭。
葉長溪擡指拭去他額間的冷汗:“為什麼?”
花遲擡頭盯着他,竭力讓自己的語調平緩:“……真人,我已經不是北冥弟子了。”
廂房中照明的燭火一簇一簇地跳動着,月色朦胧落在窗棂上,照得屋中半是晦暗。
聽着花遲一聲又一聲“真人”,看着他一次又一次搖頭,葉長溪按在他鬓角的拇指反複擦拭着那處,險些要克制不住力道。
葉長溪收回了手,低頭看着眼前倔強而固執的人。
“北冥并未将你除名,你仍是我門下弟子。”
花遲瞳孔驟縮,這個消息令他心中雀躍,幾近難掩喜色。
他按捺下心中的歡呼,将錯就錯道:“真人,我……我已經有道侶了。”
葉長溪沉默。
花遲隻覺得自己險些被葉長溪的視線灼傷,面對葉長溪,他實在不是個撒謊的好料子,隻得硬着頭皮繼續道:“……鐘毓那日撞見的便是我道侶,我、我不想回北冥,不想和人分隔兩地。”
依稀可聽得窗外蟬鳴此消彼長,與屋中燭火跳動的啪啦聲。相顧無言許久,唯有死一樣的沉寂。
良久後,葉長溪道:“你有道侶了?”
花遲應了聲:“……是。”他無端生出些緊張來,“對不起,真人,我、我……我不該瞞着你的。”
他體内真氣紊亂,體溫便愈發的燙,先前在屋外時不覺,如今靜坐下來,體溫便像被焖熟了,變得燙人。
葉長溪複又摸了下花遲微微發紅的臉頰,那點灼熱便燒到了他的手指。
花遲不明所以地順着手臂、擡着黑眸看向葉長溪。他此刻竟顯得分外遲鈍,連這動作無意間流露的暧昧都未曾發覺。
葉長溪又問道:“你不舒服?”
“沒、沒有……”花遲不安道,“我沒有不舒服,真人。”
葉長溪默然着抓過他的手,這是一種與方才的柔和全然相反的強硬。花遲一驚,慌亂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撼動不了葉長溪半分。
汪洋般龐大浩瀚的靈力自指掌間傳來,順着靈脈一寸一寸撫摸寬慰着他體内燥亂的靈氣與魔氣。花遲像隻被順着脊骨撫摸的貓,渾身被卸了力,蔓延在四肢百骸的疼痛逐漸發麻發燙,他喘着氣焦急地搖頭抗拒:“真人,不……我……啊!”
卻聲音破碎,語不成調,如同呻//吟。
葉長溪每探過他一寸靈脈,便驚駭一分,心随之被猛然高高吊起。他幾近克制不住地生硬道:“——你管這叫沒有不舒服?”
渡入體内的靈力與他本身的靈力相交相融,沸騰着與魔氣交纏。金丹處被渡來的靈力包圍、撫摸,那處因靈力紊亂而起的疼漸漸消散,卻燙得花遲雙頰潮紅,他不自覺地蜷縮着指尖,被葉長溪緊攥的手發着顫。
葉長溪終于松開了他的手。花遲喘氣平複着,正欲說些什麼,卻見葉長溪不由分說地推他倒在榻上,解開了他腰間的衣帶鈎。
花遲心中一驚,想要起身,四肢卻被葉長溪方才渡來的靈力禁锢着,麻住了,動彈不得分毫。
他像砧闆上待宰的魚一樣脫水無力,眼睜睜看着葉長溪沉默地解開了他的衣襟,自大紅的外衣到貼身的裡衣。
葉長溪盯着他小腹丹田處五道嵌入體内、觸目驚心的疤痕,他摸着那處凹凸不平的疤,尋常的傷斷不至于在金丹修士的體上留疤,他一眼就瞧出這傷疤出自身體主人之手。
花遲的小腹因着他的碰觸泛起難言的癢,渾身的血液随之沸騰,叫嚣着。他别扭地扭了下身子,正對上葉長溪的雙眸,那雙眼中是他讀不懂的晦澀。
葉長溪周身的氣壓是抑制不住的低,他反複摩挲、撫摸着他腰腹上的疤痕。
他深吸一口氣,竭力平緩着語氣:“怎麼弄的?”
花遲遲鈍地思索着腹部丹田處究竟有什麼——卻想不起來分毫。
到底有什麼?
葉長溪重複道:“怎麼弄的?”
那聲音像在隐忍,語氣不算重,卻帶着極強的壓迫感。他在等着花遲的回答,可眼前人久無回音。
葉長溪的心一寸寸漸涼。
方才發生的一切都超脫了他的理解,花遲此刻大腦一片空白,隻能呆呆地看着葉長溪。
師父在……在做什麼?
葉長溪一錘定音道:“随我回白鹿峰。”
花遲終于反應過來了。
他下意識地搖頭,哆嗦着雙唇:“不……”
花遲對上葉長溪面無表情的視線,被凍得瑟縮一下。饒是他再遲鈍,卻不會看不懂葉長溪的表情,那是白鹿峰上無數個日日夜夜朝夕與共時養來的習慣,這樣的表情隻會出現在他半夜偷偷練劍、被木刺割傷了手時。
——師父在生氣。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生氣?
“花遲,”葉長溪極少以這般生冷的态度喊他的大名,“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花遲瞪大了眼睛。
直到縛仙索晃蕩着扣上了他的手腕,碰撞着發出清脆的叮當聲,洞虛境的威壓直附于其上,他被壓制着無法用出分毫靈力,花遲仍是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抑或說,他根本難以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
葉長溪如何解開的他衣襟,便又如何替他一件件系上,扣上了衣帶鈎後,對上花遲錯愕、驚詫的目光,他擡掌缱绻地重新撫摸着花遲光滑的臉頰。
最後似有若無地輕歎一聲:
“花遲,我本不想這樣的。”
“——但你實在太不知道‘疼’怎麼寫了,好像我一沒注意,你總是弄得渾身是傷。”
“是為師的錯,從前沒有教好你,往後不會了。”
檐上一隅月光透過窗棂,皎皎清輝灑落在他臉上,太近了。
近得仿若他一擡手,便能摘下皓月。
葉長溪好像還說了些什麼,但那些聲音落在耳畔時已變得朦胧。
眼前師父的面容也随之模糊。
花遲阖上眼,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