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杖亂舞,杖影如山,整個大堂裡到處都是杖影。
到處都是殺意。
堂中的桌椅架酒壇好像都飛了起來。
可極目細看,飛的又好像是那千千萬萬根禅杖,又或者其實翩然如飛的隻有殷小刀而已。
那嬌俏、窈窕的身影在這無邊的殺意中,分外顯眼。
像是被那淩厲杖風吹起來一樣,更像是黏着那如山杖影一般。
騰挪、閃避、旋轉,衣袂翻飛,靜而無聲,輕如落花飛絮,又寸步不讓,糾纏的難解難分。
灰飛塵揚間,殷小刀盈盈笑靥如花,相思刀光也如花,拂花分柳,一無滞洩。她凝勢出刀,每出一刀,就像一場驚夢。
堂中的千身萬象,一如夢幻泡影,在相思刀勢下,急遽湮退。
而後,殷小刀整個人如薔薇初綻,眉頭眼尾,驚人地媚起來,隻聽她昵聲道:“上人這杖法如此兇險,我不跟你玩了。”
話剛說完,她真的就把手中的刀甩了出去。
那刀宛若靈蛇,通了靈性,繞過一個大圈,然後纏着那杖身急旋過來,精鋼鍛打的刀身突然就拗彎扭曲了,柔腸百轉,甩之不去。
百煉鋼成繞指柔,從各個角度飛噬無相上人咽喉。
刀杖相交間,殷小刀形如鬼魅,一無聲息,欺身而上。
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短刀,小巧玲珑,黯淡無光,直刺無相上人心窩。
無相上人大喝一聲:“來得正好!”
右手一松,禅杖脫手飛去,破屋撞頂時,他揚手出掌!掌心赤紅,五指蒼白,隐有霹靂,遂像一朵紅蕊白花,開在荊棘之上,正是他的另一成名絕技——大慈大悲拈花掌!
明掌對暗刀,不知是無相上人的掌心被戮個血洞,還是殷小刀的短刀指骨被捏個粉碎?
勝敗一瞬間,變故也就在這一瞬間——堂中突然響起一聲尖叫,而後一陣桌傾凳翻的嘩啦聲,那抽肩縮背的鹑衣老者和他身邊的女娃娃雙雙跌落在地。
他風燭殘年,又心驚膽裂,跑不了。
而她,竟然沒有腿!更跑不了。
她隻能圓睜着那又亮又靈,帶點不谙世事的天真,又有那麼多好奇的大眼,看着那帶着相思刀的禅杖破屋撞頂後,劃空尖嘯,劈面而至。
起風了。
店外風雪凄厲,肆意恣張,天地更顯陰冷蒼然。
院中靜靜停着的馬車也都積雪覆蓋,上面灰黑的是被凜冽寒風吹刮而起的殘枝落葉,遠遠看去,像一個個死去的軀體。
似乎,人和風雪,一樣無情。
老秦頭見她就要血濺當堂,當下急叫道:“娃娃小心!”而後他眼前一花,模糊中隻覺人影一閃,風翦雪垂,長巾微落一破顔,正是着皮襖戴皮帽的花錯,一躍二丈,向那女娃飛速掠去。
變故之所以叫變故,往往就因為它不可捉摸,不可預測。
花錯人在半空中,急除身上皮襖當空一卷,剛套住禅杖,突然斜刺過來淩厲一筆,直指他咽喉。那筆純镔鐵打造,連筆尖都散發着幽幽青光,斜刺過來時,戰陣殺伐中還帶着一種似有若無的異香。與此同時,一把碗口大小,鑲金嵌銀,很是奢華璀璨的斧頭又快若閃電,虎虎生風,急斬他雙腿。
畫命書生的春秋筆,蜀地商人的富貴斧。
這一下突變,十分意外。
如果直接不管禅杖,他有幾十種應變的辦法,但杖下的小女孩則必定兇多吉少。如果依舊先救人,那麼前有兇筆,下有利斧,腳下無法借勢,而身後……花錯内心一凜,他已聽到暗器破空時帶起的淩厲風聲。
刹那間,花錯心念電轉,突然做出一個動作。
他淩空一撲,似是憑空一個踉跄,把自己咽喉往筆尖一送。而後在那鐵筆比其他攻勢更快打中他身子——距離咽喉寸許時,他一低頭,張嘴就咬。畫命書生一呆,瞬即獰笑一聲,手上勁道陡然加重,内力透催,準備直接将他戳個窟窿,那鐵筆已被花錯一口狠狠咬住。在畫命書生手腕一擰,将要使出一招崩字訣,以筆勁炸裂他嘴巴時,花錯整個人已藉嘴咬鐵筆之力,當空一個鹞子翻身,堪堪避開了即将斬掉他雙腳的金斧。而後他拇指食指扣成環狀,輕輕一彈,一股氣勁逼出,那突襲而來的暗器在空中微微一頓,突然沒了方向,四散而落。
所有攻勢頃刻瓦解。
可畫命書生等人都沒再出招。
因為成功避開所有殺招的花錯,突然如一灘爛泥,從半空掉了下來。
落下來時,他手上還抓着皮襖,皮襖裹着禅杖和相思刀。
花錯一摔落地,殷小刀立即旋身收刀,棄了和無相上人的惡鬥,貼身而至:“花郎君,你好。”
然後她巧目流盼,連眼睛都帶着笑道:“你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