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想知道?”
溫卻邪很少答人話,但此刻他很誠摯地答道:“想。”
“那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溫卻邪眉毛一擡:“什麼交易?”
“解開我被你封住的内力。”
溫卻邪笑了。
他這人,不管笑還是不笑,總有一種懶慵慵,意态閑閑的倦意。
他笑着道:“這不好。”
“卻是……為何?”花錯喘息着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破陣之法的嗎?”話剛說完,他就咳嗽,一咳,便又哇地吐出一口血,看去,血中依稀帶了一塊碎肉。
花佳人忽然厲聲道:“那我現在就殺了你。”
“小娘子這是何苦。”溫卻邪微歎了口氣,“聽說漠北花佳人不但姿容絕美,而且醫術無雙。你難道看不出來因為斷了巫毒飼養,你兄長已被蠱蟲反噬?”
“那又如何?”花佳人大聲道,“你的錦上添花能移穴換竅,隻要你肯,我就有辦法把他體内的蠱蟲逼出來!”
“要我幫你也不是不行……”溫卻邪沉吟半響,微帶笑意,那笑容不止好看,還很多情,“隻不過你須得答應我另外一個條件。”
花佳人忙道:“你說。”
溫卻邪忽然用一種特别溫存的口吻道:“小娘子長得如此國色天香……”
花錯聽了這話,隻是擡起已長出一半指甲的手指揩去嘴角血迹,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道:“你若敢對我妹妹動半點龌龊心思,上天入地,我也一定殺了你!”
“我說過的話,一定做到。”花錯盯着溫卻邪,目如一方寒玉,像雪空般冰冷。
溫卻邪忽然向前邁了一步。
他舉步極為氣定神閑,雙手還負在身後,一種雲停淵峙的氣态,看上去好像根本未曾邁過步子。但便是這一步,他人已在花錯身側。
“你不妨試試看。”溫卻邪彎腰,俯身,背着春日,臉有光影,靠的花錯很近很近,近到能看到花錯耳部的茸毛,還有柔軟耳垂上的一顆小小紅痣。
他态度十分坦然,若無其事地在他耳畔低聲道:“現在我手一動,便能殺了你,然後再奸了她,你能如何?”
花錯眼神頓變。
他耳際淌出的鮮血,顔色已由紅色變成黑色,越來越濃,映着他頸項上白皙的肌膚,暴突的青筋,一種強烈而鮮明的對照。
——在溫卻邪一步跨過來之際,一股萬濤排壑般的勁道便如疾風驟雨般撲面而來,壓得他猶如筋肉支離,全身穴道筋絡悉數走岔,痛不欲生。
——而這樣的勁道,不過是他跨步時随手彈出的一指,不出招,不觸物,不疾不徐,不速不變,便能奪人生死,這人的武功竟然這般深不可測。
“溫某仰慕小娘子色藝雙絕,尤敬她堅強勇敢的傲人風姿,還有一般女子所沒有的蕙質蘭心,怎麼會心存邪念。”溫卻邪忽然又退了一步,笑吟吟地道,“我隻是想問下小娘子,你……會做飯嗎?”
花家兄妹同時愣住了。
溫卻邪接着說得明白:“你們剛才從奇門煞跌落水潭,難道不是因為斷龍石?要進入忘川歸意林隻有那一條路,而啟動斷龍石的機關在地道内,所以……”
花錯不可置信問道:“你是說,我們被困住了?”
溫卻邪淡淡道:“除非有人在地道内啟動斷龍石的機關,否則……”
花錯完全不信:“如何?”
“忘川歸意,非死不入。一入此林,終身不出。”溫卻邪語音平靜,神逸态甯。他人在莺花海裡,談的是生死性命,安危存亡,端的卻是行歌閑送流年的氣态,讓人看了無端生出一種疑惑來。
花錯忽然‘嗤’笑一聲,漫聲道:“生死大事,溫侯還能如此淡然處之,倒是真讓人佩服。隻是不知溫侯可知道,今日眠花宮被炸一事?”
溫卻邪望了望斜靠着海棠樹的花錯,悠悠道:“眠花宮被毀,那就再建一個,又有何難?人世那麼多事,不都是不破不立,破而後立的嗎?”
而後,他輕描淡寫又堂而皇之地岔開了話題,用一句完全不相幹的話:“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我餓了,想吃飯。”
這次是花佳人嗤笑出聲:“這可怎麼辦呢?我雙腿殘廢,平日裡,劈柴燒菜煮飯這些事,都是我家兄長料理的。”她又換了一種遺憾的口吻,接着道,“可你看他現在,卻是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溫卻邪臉上也有遺憾之色:“那可如何是好?不如……”
他忽然偏首,隻見斜日尚暖,蘋風午醉,那一株花落瓣瓣的海棠下,綠徑黃花千頃。
若是讓那人知道自己在這裡殺了人,恐怕會不喜歡吧,畢竟那人原是最愛這般好花好景好風光的。更何況……他心裡這樣想時,眼裡便充滿了落寞,使得讓他看着的人,也沒那麼惹人厭煩了。也讓看着他的人,陡然浮起一種期待。
花佳人又說話了,平靜而誠摯地道:“我阿兄做飯很好吃的。”
“好,我救他。”
“你,去做飯。”
于是,花錯的生死便靠着一頓飯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