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刀星眸一眨,眉梢眼角有種無畫可描的驚人美态,帶點嬌,帶點媚。
其實在這樣濃密的黑暗中——四周甚至不知何時匍匐了一層迷迷蒙蒙的霧——兩人隻有輪廓腰身是線條分明的,容貌則像糊了一層新妝一般的殘煙薄霧,讓人看不分明。
但花錯就是看到了她的媚。
就像殷小刀也看出了花錯的蓄勢待發。
——那是一種火之于黑暗,要萬魔披散,蕩盡諸塵一般的蓄勢待發。
——危險。
——又詭異的招人。
殷小刀的笑容更美、更豔了。
她雪玉般的貝齒輕咬下唇,昵聲道:“若是我讓你去呢?”
聲音那樣缱绻,不知情的,甚至會以為這是一對輕帳偷歡的小情人,在霜天曉角時款款話離情呢。
花錯的眼神卻徹底冷了下來。
他清潤如璧的臉如飛露初霜,一片冰冷。
殷小刀這語調,讓他想起了秦家崖子,她也是這般笑得無邪、慧黠、十分動人,語氣俏皮地說:
——你中毒了!
——你猜?
——我是來抓你的,抓你可比殺你好玩多了。
——我沒有教她殺人啊,我隻是讓她射了你一針。
——你現在,可還能爬的起來?
他的手終于搭上了背後的長槍。
而殷小刀已也同時動了。
她飛身後退。
——在後退的同時,她那長不足兩尺,刀身修長又薄如蟬翼,光華熠熠,和她一樣美極、妙極、秀極,讓人一見傾心,不見相思的相思刀也終于飛出,而後她高呵一聲:“動手!”
吳地春早。
孤迥幽深。
山風偶爾遊蕩人間,風聲千樹,染就寥寥夜色。
随後就在這樣的風,這樣的夜中,天際陡然響起一陣清越動聽,又細微如遊絲一般的笛音。
花錯在殷小刀将相思刀作飛刀用的同時,就已如被拉滿的弩一樣,不退反進,一手持槍一手持棍,向殷小刀撲了過去。
後者顯然對他的近身急攻心有忌憚,一看他揉身撲近,便立即施展輕功開始躲閃。
但花錯明顯蓄勢已久,人在半空,攻擊就如狂風亂掃,驟雨壓頂,又急又密地追打急刺殷小刀全身,且招招帶了沛莫能禦的内勁,浪勢如山,殺意咄咄。
而且花錯的‘一夜晴川’或者說‘閑庭信步’身法出奇輕靈、巧妙,一旦全力施展開,一時如憑虛凫雁不沾塵,一時又如攀枝微步巧藏人,刹那間,滿場都是花錯飄忽翻飛的身影,還有他磅礴密集又如風過無迹,如水斫不盡的槍意。
而殷小刀并不擅長近身搏鬥。
短短幾息間,她胸脯中了一棍,右肩中了一槍,右腕還因為被對方内勁反噬脫了臼,連她的相思刀,都已被花錯一槍挑飛。
殷小刀覺得全身都在痛,臉上那道早已愈合,在秦家崖子時挨的刀疤更痛。
——王八蛋,下手這麼狠,絕對是在報複!
殷小刀恨恨想到,一個分神,忽感手臂一痛,身上又添一道創口!她急煞,終于祭出那把小巧玲珑,黯淡無光的短刀,準備拼死一搏。恰在此時,原本細微動聽的笛音終于轉了基調,變成一種尖嘯。
第一聲尖嘯響起時,花錯整個人一震,手上猛烈強勢的攻擊驟然止住了。
殷小刀則松了口氣,她趁機長長吐出一口氣,強作鎮定,半真半假揚聲叱道:“花錯,你這麼兇,以後可怎麼娶新婦?如此不懂憐香惜玉,小心一輩子孤寡凄苦!”
而後她扭身一縱,躍上了原先藏身的那株古樹。
等短促的尖嘯轉變成持續的、刺耳的、尖銳密集的音律時,花錯如崇山秀嶺裡,迢迢雲水旁昂霄修竹一般的身軀一下子就矮了下去,軟了下去。
身體裡仿佛産生了一種要破體而出的騷動和欲念,正進行一場雜亂而激烈的奮進,而後産生了一種久違的如剮心剖腹般的疼痛,還有元氣虛弱,血氣倒流,内力随意四處遊走的無力感……這種幾個月前剛經曆過,極度熟悉,又讓他極度厭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花錯身體開始如篩糠般抖動,等到那尖銳密集的音律發出一聲轉音,然後再次變成短促的尖嘯時,他早已跪倒在地,曲着腰,躬着背的身子猛地站了起來。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