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已有晨曦,屋内,卻還黑麻麻的看不清。
老太婆沒了睡意打算起床做點粥喝,王芬那姑娘昨晚交代過應該也快回來了,到時讓她炒點肉絲弄盤小鹹菜,就又是美味一餐了。
正淘米呢,大門忽然砰地一聲開了,趕忙去看,發現是王芬那丫頭一路哭着回來了,現下就趴在她那屋的床上哭。
老太婆瞧了眼轉而先去清點菜籃子裡的菜,然後才走到房門前,瞧着王芬。
“又受什麼欺負了?這麼沒用,幸虧沒把菜跑掉。行啦,快起來做飯。”
老太婆冷言冷語,王芬本在傷心頭,許是一路哭着回來也夠了,此刻終于止住哭腔,慢慢兒地站了起來。
“婆婆,我想換個地方買菜,放心,不會有什麼差别的。”
“一看你這樣兒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老太婆無所謂地往外走。“你那家人跟你說什麼了?畢竟住在一座城偶爾碰到也正常。”
“沒什麼。”王芬跟着出門到廚房做飯,一邊擦淚道。“婆婆别擔心,我們才是一家人。婆婆餓了嗎?我去做,很快的。”
“嗯,今天多做一份。”老太婆交代道。“那死貓帶了新朋友,賴着不肯走。”
“哦,好。”
王芬遲疑了一瞬,本覺得奇怪,畢竟按着婆婆的性子怎可能容忍随便一隻貓來家中賴着不走?打也打出去了。
直至端着碟子去喂,王芬方明白為何。
這是一隻母貓。
年齡比白白大,長得卻細長精瘦,毛也參差不齊的,想來是沒少搏鬥。
“勇敢的小貓,吃吧。”王芬蹲下身撫摸這隻母貓,沒過一會兒狸花就來了,似是想搶食,被母貓龇牙咧嘴的吼了一通後縮着頭不敢再上前了。
狸花自覺沒趣,跑到一邊去繼續咬咬白貓的毛,再騎騎背。王芬見狀給它遞過去一碟雞肉條,如此才叫它放過了白貓。
“你傻啊。”王芬摸了摸白貓的頭,低聲道。“你都懷孕了,就不能也吼一聲嗎?看看人家怎麼做的。真笨。”
白貓似是天性柔和,這麼久了都隻會咪咪叫,要麼就是閉着眼趴在地上連胡須都不帶抖一下的。說得好聽是親人,說得不好聽就是智商太低,屬于這屋裡的最底層。
王芬有時候逗它,它都隻會眯着眼享受,舔舔主人,蹭蹭頭什麼的都不會,像隻假貓。不過王芬并不介意,她以前就會在白貓被老太婆踢了後抱起來順毛。
即便什麼回應不給,隻要她自己願意就好。
人對貓,人對人,都是一樣的。
“你什麼時候才生啊?”王芬喃喃自語道。
“不。”又像是想到别的,王芬擡頭看一眼天空。“你為什麼要生啊?不生行嗎?”
似是覺得此法可行,王芬垂眸看着白貓,唇邊一抹極淺淡的笑意顯露。
“幫你打掉好不好?有貓吃的落胎藥嗎?要不直接用棒槌好了。不不不,那樣你會死的,還死得很難看呢。”
屋内,老太婆的催促又響起了。
王芬留戀般抱起白貓在懷中緊緊摟住了。
“這樣不行的。白白,别生太多了,一定記得啊?不然我就幫你打死幾個,或者丢給鄰居的那隻大黑狗。一口一個,快着呢!”
低聲絮語,如荒唐夢呓。
今日,陽光卻甚好。
不過一直到黃昏,王芬都坐在屋内刺繡。
刺繡是從小就會的,娘言傳身教,漸漸成了生活保障必須,隻是自從來到這裡後才開始變得次數多了起來,以前除了刺繡貼補己用外更多做的是母親吩咐的事。畢竟比起刺繡換錢,如何嫁一個好人家才是最重要的。
知小忘大,貪近昧遠。母親教的道理她一直謹記在心。隻不過母親所授的不是一句話而是切身經曆,事實教學。
家裡隻有哥哥上過私塾。
而大人們有人生經驗。
獨她,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
其實或許也快有了,就算被趕出家門她也沒放棄過,隻是後來越走越多的媒婆做不得假,一遍遍提醒她此生是過不成夢想生活了。
窗外,殘陽如血。
王芬心裡平靜到死寂。
如果外面有令人痛苦的東西,那麼即使風景再美,大抵也是不想走出去的。
如果聽不到風言風語,那麼即使他們說破天也對自己造不成什麼影響了。
如果注定此生如此,隻希望到最後一刻也不要後悔今時今日之決定。
“怎麼還不煮飯啊!阿芬!你又死哪兒去了到底!你想餓死我啊?我不活啦!”
屋外,老太婆的呼喊準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