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夜重,涼風攜着濕霧自庭廊間穿窗入室,拂上秦淇頸背乍生的熱汗,他後怕一般用臂緊锢着人,向外喝命:“傳太醫。”
秦顯自舊憶中回轉,見人謹慎過度,出言寬慰道,“三哥,我很清醒,解開穴道也無妨。”
“日間你摒退朗衛,險些釀出巨禍,現下竟還敢我行我素?”秦淇氣急,“怎麼,覺得連蒼不在秦都,陛下又宵旰憂勤,便無人能管得了你?
幻覺中,秦淇常是叱罵滿口,秦顯心中愧歉,故此從來伏低順從,此時聽見訓斥,下意識認罪:“三哥,我錯——”
幾字出口,秦顯方覺失态,生硬地急轉話鋒道:“是我思慮不周。”
秦顯神情慌亂,秦淇心頭微軟,不舍得繼續責備,轉而詢問:“這究竟怎麼回事,你可有頭緒?”
舊魂入新身,命線被遽然撥亂,白日瘋狀與前刻自傷俱需解釋。秦顯默然半息,想起一人。
“近日修煉并無出岔,我方才反複細思,唯有一事不同以往。我的飲食皆由宮内女官負責,然三日前,我獨往偏殿書室,忽覺口渴,便随意使一廊間宮婢去端茶。”秦顯編造着,“我懷疑自己的異常是因那日茶湯。”
宮内對飲食之物一向審慎,入口必經多番嘗驗,秦淇被他輕率之行激怒,倒未質疑其所述真僞,“今歲大慶,衆仙門共聚北海,各郡國入都朝賀,正是多事之春,你更應謹慎行為。若茶中摻有鸩毒,你現下焉有命在?”
“是我大意了。”秦顯低眉斂目,避過對視。
少年臉唇蒼白,半臂染血,秦淇氣惱間又覺疼惜,雙齒磨切幾聲,便又放軟嗓音,“可還記得這人?”
秦顯點頭,“她名啞奴。”
前塵内,鬼怪案愈演愈烈,後來竟開始為亂宮廷。
魏氏有女名煙,端淑柔慧,豆蔻入宮侍帝,三載得子。不想夜遭木魅,襁褓嬰孩被分割數塊,魏氏哀駭不已,不日便随子而去。
而作此兇案的木魅,正是啞奴。
遊廊夜風忽起,床頂懸垂的金穗被風吹皺,在兩人的身軀間投下搖影,模糊了秦淇目間浮出的戾氣,“傅淳。”
灰袍青年循聲而入。
秦淇解下腰間金質魚符扔過,令道:“傳令少府,将長明宮一幹宮侍悉數押入永巷,諸各審問。”
“是。”傅淳領命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