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靈廟的祭香焚燃整日,将暮時的雨雲混雜成一片濃灰,三丈高的巨銅門被屯兵合力拖拽,在地面摩擦出陣陣隆響。
城門阖緊,什長張嘴打了個疲倦的哈欠,正要下闩,一柄裹着灰麻的彎刀俄然插入,卡住了将落的長闩。
什長一驚,暴喝道:“什麼人?!”
來人嗓聲清越,應尚未至而立之年,“在下江淮軍李阙,此番奉诏回都,雨天路滑難行,趕得遲了,望諸位能行個方便。”
什長借提燈朝縫隙外張望,然天沉雨氤,他辨不清青年樣貌,僅能依稀見來人頭戴頗笠,寬肩長身,頸巾遮蓋着口鼻,僅留雙眼曝露在外。
見他穿着落魄,什長面露鄙夷,“哪裡來的狂徒,飛翎将軍也是你這種雜碎能冒充的嗎?趕緊滾。”
李阙生于鄭地,母親原是大秦良家,被南鄭擄去充軍為奴。年幼時僥幸逃出,被秦軍逮獲。秦淇見他筋骨非俗,便将人收編入伍。建章四年,李阙所率前鋒在淆水大破鄭軍,奸敵數萬,得帝賜号“飛翎”,從此聲名大噪。
似乎自感尴尬,青年輕咳兩聲,沒能立時回語。
什長此刻饑餓難耐,他揉着餓痛的腸胃,見青年仍卡住門闩不放,翻了個白眼,“好啊,你既說你是李阙将軍,符傳拿出來瞧瞧。”
“途經汝南時見春洪肆虐,常有不善泅水者喪命水中,便稍留幫援,豈料暫居的茅屋被沖塌,随身細軟盡數随水而去。”青年解釋說。
許是覺得此借口過于蹩腳,屯兵們默契地發出數串爆笑,什長前仰後合,臉上的粗疤都随笑蠕動起來,“行了行了,笑話兒講完,趕緊滾吧。”
說罷,便要将青年的彎刀推出縫隙。這時,遠處又起蹄音。
馬鈴響在漸烈的雨聲,數盞黃燈貓瞳般顯于朦胧的黑灰内,八匹碩馬分拉兩輛丈寬的高車,從者靛袍戴笠,前呼後擁,掌寬的方木側懸在車簾左側,“裴”字被陰刻其上。
午後天灑細雨,裴府衆人動身回程,此時正到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