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境安甯，方有眼下盛平景象。”案上茶具齊備，裴度為客煮茶，此時，茶花已浮出釜中，他執勺将沫饽杓出，接言問，“李将軍旅途勞頓，今夜可要先往城西郡邸下榻？”

“月中接到大帥急令，不敢耽擱，需先向大帥複命。”李阙揖謝道，“在下初至昭陽，不知街路，多賴幾位公子相助，改日必登門道謝。”

裴度颔首，吩咐玄時改道。

仙樂街挨靠西市，乃是頗負贊譽的飲食熱鬧處。此刻，街衢明燈如日，各類攤販鱗栉兩側，吆喝不絕，有頑劣小童不避風雨，持肉串追鬧其間，笑如銀鈴。

這時，突有人流自長街盡頭湧入。

本已熙攘的街市很快變得擁塞，有人不幸被推倒在地，口中尖叫未及喊出，便被後來者踏得沒了聲響，小童手中的肉串則被擠作片片肉餅，他蹲地号啕，而前湧的人群卻無半分止歇之勢，很快将他也踩作一團。

裴府的車隊才拐入仙樂街，就被後湧的人潮逼停在路中。

李阙最先覺察到人群的異動，率先鑽出馬車。他凝神向遠細聽，隻聞嘈雜間，似乎夾有一串緩慢的“咚”響，好像一隻巨碩的四足獸正踏地而行。

玄時的馬騎被撞得受了驚，不住左右踱叫，他俯身湊在褐馬耳側安撫，一邊随手向旁薅人喊問，“前面出了什麼事？”

“有、有妖、妖怪......幾幾層樓那麼高，快跑、跑......”短髭黑面的農漢被少年逮住，邊掙邊駭。

被人掙脫後，玄時又居高抓過幾人，所得回答皆近似。

銅車被人群推得搖晃，煮沸的茶湯傾灑整案，裴衡向車外衆騎喝命：“全隊戒備，勒緊馬匹，不可傷及行人。”

“是。”玄時領命。

似為伴和人間亂象，天穹驚雷驟響，碩巨的獸軀被白芒析出在長街盡端——

隻見它四肢如象，身軀似熊，頸上卻生着顆豹獸，像是肢塊胡亂拼成的屍軀，四不着像。

一個梳着羊角小辮的小童綴在人潮後端，她似是與家人走散，小鹿樣的圓眸正惶急地四下張望。然她身矮腿短，隻能被擠在大人們的腿間踉跄前湧。

突然，小童後領一緊。

手握的糖人掉地，很快被七八腳踩作碎渣，灼燙的獸涎滴灑在背後，被巨妖勾上半空的小童呆呆昂頭，便見一張血盆巨口迎目砸來，内中齒間，甚至可見未及嚼咽的人肢。

“啊啊啊啊啊——”

彎刃在驟雨中重褪雜斑，李阙踏檐沖近尖喊聲處，足下一點，如鵲起般高躍至空，薄鋒斬過雨幕，直直釘入巨妖後頸。

巨妖吃痛松爪，小童被甩落人流，将觸達時，一襲白衣倏然疾至。

天穹雷雲翻滾，方才細雨此刻已成傾盆之勢，幹潔的白錦被浸透，裴衡抹了把臉，将接下的小童交予巡衛安置，提刀加入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