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戬自南牆狗洞潛入西市,在老妪周遭監察半晌,未見異況,才緩緩支步邁近。
人流稀零,鴨蛋賣數不佳,老妪的籮筐仍滿。越戬蹲下身,視線像個購客似地逡巡過貨,輕聲問道:“阿婆,鴨蛋怎麼賣?”
老妪聞聲一顫,耷拉的眼皮徐徐翻起,像隻被驚吓的鹌鹑,她如臨大敵地盯了越戬須臾,才倉惶地接住了話,“兩錢一個。”
“天降大雨,沖垮了暮山廟,千靈将軍護佑不了列國的芸芸小民。”越戬似沒聽出老妪語夾的顫音,繼續流利念白,“求阿婆便宜點兒賣我吧。”
“好的便、便宜不得。”老妪嘴裡磕絆着,顫巍巍伸出一指,“這兒幾顆碎的,要買就拿三個錢。”
“行,就這些吧。”越戬點頭掏錢。
老妪呼出口濁氣,彎手往懷兜裡掏了疊草紙,撚出最底一頁,将筐側邊擠挨的四顆碎蛋攢包起,雙手遞出。
白嫩嫩的蛋青自灰殼間露出,與清幽的鹹香一齊侵入眼耳口鼻,越戬悄悄咽了口涎水,克制地撇開眼,接貨起身。
走離老妪攤位,越戬并未着急轉出西市。他捧碗遊蕩了會兒,直至申正,才似一尾灰魚般隐入人流,向北遊往袁公坊。
城西袁公坊以販購筆墨紙硯揚名,往常便不似鬧市鼎沸,今日則更見清寂。
為免行走紮眼,越戬入坊後,便閃身避入了屋舍間隔的細窄巷道,借着低檐的遮蔽,一路行至西南角的豪筆鋪。
筆鋪簡陋荒僻,牆瓦間枯藤亂攀,唯匾橫“春齋”二字堪算風雅。
越戬輕車熟路地摸到齋後角門,屈指敲了四下。
很快,門闩被自内撥開。越戬警惕地四下看了圈,确認無人尾随,才輕輕推門而進。
“今日怎地這般遲,沒出什麼意外吧?”男子倚立着後院的磨盤,有些不虞地發問。
他五短身材,滿臉橫肉,圓滾的大頭下系着條粗麻巾,被漂洗褪色的黃布衣裹在他肥碩的身軀外,遠遠望去,像是顆削皮的南瓜。
“大概是山道難走,阿婆今日進城才遲了些。”越戬一面低聲解釋,一面從懷裡掏出裹着草紙的碎鴨蛋。
男子歪嘴嘁了下,單手接過,三兩下剝開草紙,将内裹的鴨蛋随意丢入了馬槽,隻将皺紙留在指腹細細摩挲。
草紙乍看并無特别,僅是紙質過于厚重粗糙,似是窮家才有的擦使之物。可若捏起對日細觀,便可發覺其間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