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君。”崔令下意識掏了新帕遞上。
紗帕素繭,繡了對胖鼓鼓的鴛鴦,尚凝着淡淡的脂香。厲謙瞟去一眼,并不接過,僅用袖口蹭了蹭嘴。
星昴西傾,二更柝響,厲謙整冠淨袍,攜新謄的爰書踏入長明宮。
煙靈将至,雲紋漆案前,秦顯正自抄經。他五官清而深,明燭下,恍若黃宣繪就的白描,明晰無淆,一如畫中人。
厲謙将視線囚回足尖,行揖恭拜,“參見殿下。”
“永巷令清宵登門,可是案有新獲?”秦顯止書擱筆,姿儀如常。
猶記建章五年,厲謙初入禁宮,被宋方遣在飛瓊殿栽梅。一日風緊,皚雪沒膝,厲謙惦念梅深處的貓崽,趁宮人眠去,偷了肉碎溜出寝房。
遠遠的,他便聽到了細弱的喵聲。
前月,瞿郡白氏女白皎入宮,封位美人,尤得帝寵。她好豢犬,卻懶怠馴規,縱其處處傷人毀物。
厲謙恐貓遭犬禍,急急跑來,卻見梅桠蓊郁下,竟蹲跪着一團小人。
小人一襲輕服,頭腰皆系绖帶,掌心綻裂,像是被細棍抽擊所緻,厲謙到時,他正用手腕蹭着貼來的貓崽。
厲謙一悚,慌張跪倒雪中,“殿、殿,下仆拜見六殿下......”
“它們沒了母親,又生在冷冬,本難活命。”秦顯視線落向牆洞裡的狸屍,“是你在一直照顧它們麼?”
它是隻彩狸,細身闊耳,皮毛鮮妍,嘴角的溢血淌在頸下,已凝作硬痂,它絨毯似地趴卧着,死眼圓瞪,不肯瞑目。
禁宮森嚴,無事不可肆行,厲謙若認,無疑是重罪,“下、下仆......下仆......”
秦顯耐心聽人嗫嚅少頃,倏而彎頸,解下了羔絨領衣,“幼崽羸弱,卧在屍側雖可禦寒,久之卻不免受病,葬了它吧。”
掌肉受擠,血淋淋淌落,與瓣瓣赤梅點在瓊英間,混同難辨。玉雪樣的小人立在梅下,風儀仍故。
這夜後,直至貓崽成年,厲謙再未遇過秦顯。然牆洞梅梢下,卻夜複夜地,懸了壺熱羊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