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來什麼來。
夏靈慌亂不已,想縱身逃走,可惜又沒那般絕世輕功,一時間竟與那位喚作莺莺的姑娘共情,若是自己在歡天喜地潇灑之時,看見蕭雲征那張修羅似的臉,恐怕也會尖叫着逃離。
蕭雲征尋了間空房,估摸是平日裡常來的,屋内灑掃一塵不染,尚有龍涎香袅袅。
“那女子是當今聖上的幺妹,名喚黎莺莺。”蕭雲征坐下,丹鳳眼藏在明亮燭火的陰影下,看不真切,“平時極受聖上寵愛,性子張揚跋扈慣了。”
“哦。”夏靈不感興趣,心中想的是連語祁居然自己偷偷摸摸早早來了京城,還和公主私相授受感情匪淺——那三甲之位一個給了尚書門生,一個給公主驸馬連語祁,不知還能不能剩下一個探花郎給她。
“學生一時不備,多謝侯爺作證。”夏靈客氣搪塞,不打算繼續同蕭雲征聊下去。
畢竟他的眼神……實在不妙。
“夏公子何不想想,”蕭雲征忽而一笑,目光玩味,如同青蛇吐信,“本侯并未目擊事情始末,怎麼就敢為你擔保,作這個證人?”
“侯爺……愛生如子嘛。”夏靈随口奉承道,“又與學生有師生之情,又對學生身世多有關照,自然不吝啬這一言半語的。”
夜風如水,吹得燭光飄搖,香氣四散。
窗外月光淋了一地,夏靈還能聽見街市上傳來的叫賣聲,樓下絲竹繞耳。
她的呼吸聲在深夜裡清晰可聞,蕭雲征的也是。夏靈還能聽見蕭雲征的吐息和腳步慢慢靠近,直到在她跟前停下。
男人伸手撥開夏靈耳邊的發絲,沒觸碰到她肌膚耳垂,夏靈依然覺得渾身滾燙,冷熱交替,面頰燒得眼睛都睜不開。
“夏公子,你耳朵後頭,怎麼還受了傷?”
夏靈倒吸涼氣,擡手捂住耳垂,下意識就要掙脫蕭雲征的氣息往後退,卻被房門桌椅通通攔住去路,困在他的一方天地之中。
“像是,針紮。”蕭雲征怕她不理解,好心再提醒一二。
“恐是……恐是爬樹摘果時,給樹枝紮的。”夏靈口不擇言,她沒想到耳朵上的痕迹養了許久還未痊愈,平日裡照鏡子早已恢複如初,卻不知耳垂後仍有傷痕叫他發現。
她想過自己會因為頭發散落女子衣衫等等方式顯露身份,唯獨沒想過因為耳垂後小小的傷痕,從未準備過應付的答案。
蕭雲征顯然不信,困着她的身軀沒有挪動分毫。
夏靈硬着頭皮繼續扯謊,僵硬扯出笑容,複述着戲文,祈禱這昭武侯不聽戲文不愛說書,除了帶兵打仗一無所知:“村裡遊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
蕭雲征嗤笑一聲,抱着胳膊往後仰,一側眉毛微挑,月光給他俊臉蒙上一層柔和的紗,連譏諷戲谑聽入耳都多了一絲暧昧。
“夏姑娘,”他語意輕佻,好似真的有那麼多萬花叢中過的情史,對付姑娘們的招數終于也落在了夏靈的身上,“還是該叫你……”
“英台兄?”
夏靈小心舉例反駁:“侯爺您耳朵上也有墜子嘛。”
蕭雲征大喇喇地扯下外套半邊袖子,露出裡頭被衣袍包裹着的手臂。領口也跟着松泛許多,喉結順着他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男人的脖頸和鎖骨都清晰可見。
才松了點衣領,吓得夏靈下意識地捏緊了衣領,縮作一團沉默不語。
蕭雲征收斂起笑容,語氣冷冽:“你不知道欺君之罪,是死罪?”
“我知道。”夏靈答得果斷,“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你就是想尋死?”蕭雲征垂眼,語中威逼,“功名塵與土,值得拼了命去奪麼?”
“我朝不似前代,宮中也不乏女官。”蕭雲征像是見她沉默不語,脾氣犟得要命,選擇放軟了聲線好言相勸,“想求得一官半職,宮女女官,也并無不可。”
說到這兒,夏靈才擡了眼看他,梗着脖子反駁道:“我才不要做女官。”
“為何?”蕭雲征不解,“女官俸祿雖不比朝中高官豐厚,也比一般活計強上許多。”
“侯爺很是了解嘛,”反正都給他發現了,夏靈也懶得再粗着嗓子說話,攤開說明自己心意,“那我問問侯爺,女官都身居何處?朝官又在何處?”
“女官自然身居後宮,協理妃嫔。朝官……”
“後宮不得幹政。”夏靈撇過頭,不想看蕭雲征的臉,抿抿嘴才說道,“每日困在三宮六院之中,你叫我如何施展抱負?如何壯志已酬?叫妃嫔去給聖上吹吹枕邊風麼——我才不要。”
夏靈咬得是字正腔圓,說得是斬釘截鐵:“習豢龍術者,得治天下。我雖是豢龍氏後人,也勤勤懇懇習那豢龍之術,卻從未見過真龍——如此一來如何敢自稱豢龍後人,如何真正習得豢龍之術,如何尋找身世之謎的真相?”
“我要做的是治天下的大事,要繼承家學尋找身世,就得女扮男裝上京科考,入宮,尋龍,習術,承家學,治天下。便是冒着殺頭的風險,我也要試試。”
“不過,先帝創業未半,中道崩殂。”夏靈悄悄捏緊了拳頭,才讓自己沒當着蕭雲征的面流下淚,“侯爺既然已經發現,那我的打算——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