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征難得地魂不守舍神遊天外,待皇帝再問方回過神行禮推辭,好一頓官話扯皮你來我往,這才發覺自己掌心後背不知何時就已沁出冷汗,此刻被殿外凄風苦雨一催,更是骨肉發寒。
“夏靈……”
卷子交了時間喊停,夏靈沒覺神清氣爽,倒感昏昏欲睡。
巧的是在身旁見着個熟悉身影,那白面桃眼的書生,不是連語祁又是誰?
她剛要開口招呼,腳下快步,卻忽然眼前一黑,接着就失去了意識。
夏靈再睜眼時已是侯府客房,連語祁倒曉得把她往侯府裡送。
小伍兒在一旁昏昏欲睡眼皮打架,自己整個人被埋進被窩中,四肢酸痛頭腦發熱,劇痛難忍渾身無力,隻得慶幸還好結束完科考才挨的這一遭。
她掙紮着活動活動脖頸,擡眼卻與前來探望的蕭雲征對上了眸子:“醒了?”
“侯爺……”夏靈剛要說話,卻發覺聲音沙啞低沉,用盡氣力也隻能發出點烏鴉叫似的動靜。
“你淋雨着了風寒,是連語祁背回侯府的。”蕭雲征解釋道。
夏靈張張嘴,竭力低聲道:“他那身闆,倒是難為連兄了。”
“我已備下厚禮相贈,你安心養病。”蕭雲征做得妥帖,交代完便準備離去。
“诶!”夏靈再也發不出聲音,隻好拽住了蕭雲征衣袖,張着嘴做出說話的口型。
“還有什麼事?”蕭雲征見狀坐在床邊木椅,垂頭問她。
她隻好又拽着蕭雲征的袖子往回拉,氣聲道:“你湊近些,我說不清。”
蕭雲征糾結再三,将木凳挪近了些。
“今日考題與你先前所說大同小異,隻是側重方向略有不同。”夏靈要說的話有許多,尚在發熱的氣流一陣陣朝着男人身上滾動,他都要嗅見女子身上那清苦的藥香,“就考場情況來看,要榜上有名不是難事。隻不過殿試之問恐怕也與考題相關,我雖有準備,但官場變幻,還需侯爺多費心。”
“那是自然。”蕭雲征颔首答應,默默移過身子,同那女子的軀體保持距離,才見就說了一會兒話,夏靈的額上又冒出汗來,發絲如水洗,嘴唇更是蒼白。
他垂頭一看,小伍兒熬了半宿,早已疲累得昏睡過去,而那喂了一半的藥碗擱置在爐子上,裡頭的藥液尚且溫熱。
男人沒多計較,這一勺藥就喂到了夏靈唇邊。
夏靈張了張嘴,差點要給那瓷勺塞進嘴中去,反應過來匆匆捂住唇,雙手就要接過:“不敢勞煩侯爺,我自己來。”
“你尚在病中,何必逞強。”蕭雲征握緊了不放,夏靈後知後覺,剛剛自己一聲喚把男人拉扯得太近,蕭雲征衣袍的暗紋都在燭光下清晰可見,眼睫一擡便能對上他利落的下颚和輕微滾動的喉結,骨節比自己大得多的手将藥水喂到唇邊,實在……
她又感到周身燃起熱意,大抵是被子太厚病情加重,悶得自己喘不過氣頭昏眼花,更怕眼中那張俊臉越看越暈,再一晃神就要栽倒過去。
于是夏靈無奈啟唇:“可這藥太苦,侯爺您一口一口喂,我就得一口一口地苦……我哪受得住哇?”
蕭雲征像是恍然大悟,笑說也是,将藥碗遞過來後也不離去,似乎要盯着她喝完才罷休。
藥到唇邊夏靈又頓住了動作,蕭雲征剛準備轉身,腳步也随之停下:“怎麼,還要糖糕蜜餞哄着不成?”
她搖搖頭,眼眸晶亮:“不對呀,我這嗓子去殿試不是正正好麼?任旁人再火眼金睛,聽見這一副破鑼嗓子,也不敢猜測我是女兒身呀!”
也不知是哪兒冒出來的突發奇想,倒有幾分道理。
“你若是聖上,會點一個病恹恹的狀元麼?”蕭雲征笑問,催她快些飲下藥液,免得病情加重,腦子愈發糊塗了。
夏靈是病得糊塗,腦漿像她買回來的那碗馄饨,混沌得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她眼見蕭雲征離開,卻好似又看見他推門走進,也不知再進來的這位是不是人,抑或自己病得太重出現幻覺。
天蒙蒙亮,正是翻起魚肚白的時候,最宜出門打漁。
蕭雲征沒有出門打漁,他出門送了一碗馄饨回來,木匣揭開裡頭是白瓷小碗蔥花碧綠,十來顆素馄饨個個分明。
“你已盡力,就好好歇息。”馄饨擱在桌上放涼些,夏靈一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蕭雲征披上大氅,這才真真正正地轉身離開,“别的,都是場外該下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