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月過去,科考在即。
上京書生愈發的多,書攤老闆前都被圍得水洩不通,而他還在勤勤懇懇地分售那幾本吹牛拍馬屁的大作,賺得盆滿缽滿。
連語祁一向瞧不起這些,輕哼一聲回到酒樓廂房内,複誦起之乎者也來。
黎莺莺前些日子出宮太多,最近被嚴格管束許久,才尋得一個機會逃出看守,扮作婦人順利溜入他房門。
最近皇兄又起了擇妹夫的心思,惹得她心煩意亂又不敢多嘴,隻好暗暗祈禱連語祁考得好些,最好高中狀元,她才能順利求皇兄許一門親事。
不過……連語祁試前還在看什麼《孟子》《春秋》的,不會連榜都上不了吧?黎莺莺心念一轉,有了主意。
“喂,我有個喜事,你要不要聽聽?”
“不要。”
“我偏要說!”黎莺莺不管連語祁在做什麼,繞步走到他身側,“昨夜皇兄又與我說起結親一事,像是早有主意——你猜,他選了誰?”
“聖上不是都選了十回麼,”連語祁翻過一頁,“從昭武侯到異姓王見了個遍,公主瞧上了哪位?”
“這回可是真的!”黎莺莺見他不理不睬,不假思索言之鑿鑿,“皇兄說我既喜歡模樣好的,幹脆把我許給本輪舉試的探花郎便罷。”
連語祁哼笑:“若都是些歪瓜裂棗呢?你也嫁?”
黎莺莺羞惱:“你!反正你最好考上三甲之位,最次也得是探花郎,否則——你别後悔!”
這頭連語祁被公主激得直取三甲,那頭夏靈尚在被蕭雲征押着練考題,從水患治理到蝗災饑年問了個遍,夏靈覺着自己考上後能直接回小鎮上做個地方官,什麼法子都爛熟于心了。
“真的會考這些麼?”問得多了夏靈也身心疲累,趁蕭雲征命人前來燃香磨墨,趴在了書桌上側着臉看他,“可我聽聞本次主考郭尚書是寒門出身,最重文辭格律章法,咱們怕不會用錯功了?”
蕭雲征回頭一瞧,見她發髻若堕馬,青絲繞嬌容,一雙眼匿于袅袅紫煙中平添幾分氤氲,倒真像個……女子。
不對,她本就是女子。隻不過日日作男裝,蕭雲征也拿她當長得清秀俊俏了些的書生相待,偏是這種貼身相伴的時刻才從細枝末節中忽的醒悟,給她那包裹嚴密中洩露出的一絲女兒情态晃得眼前一愣。
他搖搖頭,抹去腦中雜思,反問道:“你的文辭章法,還需我來指教麼?”
夏靈嘻嘻一笑:“也是。”
“你也不必太過……”蕭雲征像是怕她緊張得過分,斟酌起詞句來勸導,“隻要榜上有名即可。”
“這說的什麼話,”夏靈還當他在看輕自己,猛地擡起頭來,恨不得頭懸梁錐刺股以示決心,“你就等着我一日看盡長安花吧。”
但她也不會騎馬呀,夏靈腦中閃過,又很快略了過去。
罷了,大不了坐坐馬車嘛,也算春風得意馬蹄疾。
科考當日,天不遂人願,暴雨傾盆。
夏靈雖坐在馬車裡趕去考場,還是給飛濺的雨滴淋濕半側身子,但是也來不及細細擦幹,各地書生如魚湧入,她被擠得沒法動彈,腳尖再落地時都到了考場内。
考卷下發,做題交卷,考場中比縣衙審判還要安靜,隻能聽見天邊道道雷聲轟鳴,時不時打斷考生的思路。
夏靈還從未感到哪次考試如此迅速,全情投入筆尖飛舞,洋洋灑灑作一大篇,待到交卷時才發覺身上衣衫未幹。
宮内朝堂,雨流如注。
蕭雲征向來最煩上朝站樁,天天聽一些觀念腐朽的老頑固大放厥詞,不是争辯吵架就是以死相逼,嘴上冠冕堂皇其實都是為自己打算,好生無趣。
但今日與以往不同。
今日乃是科舉開考,殿堂内少了許多負責此次考試的大小官員,徒餘幾位親王和些許武将在場,聖上也沒了議國事的心思,喚了自己的胞妹上來聊聊家常。
“皇兄,你前些日子說給我指親一事,我還是不肯。”黎莺莺真拿朝堂當作自家宮内,“說好了,我要從今科舉子中選,可不要你挑。”
皇帝呵呵地笑,說我挑的哪個不好,這回給你許新狀元,定包她滿意。
“哎呀!你們男人的眼光都差勁,不要不要!”黎莺莺鬧起來,“反正我要自己選,不論是不是狀元你都得應我。”
皇帝無奈,含糊着轉移話題,目光轉了又轉,才移到蕭雲征身上:“蕭愛卿,朕聽聞你府上最近新納門生,可對狀元之位如探囊取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