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兒将夏靈領着,又是彎彎繞繞一通好走,侯府大得比山路駭人,夏靈頭都要暈了才豁然開朗。
好一片武場,這頭木人樁那頭草箭靶,蕭雲征此時又換上他那身青衣勁袍,彎弓搭箭目光灼灼,瞄準了對面的紅心。
夏靈也不禁屏住了呼吸,一時不敢出聲,聽得胸口砰砰。
隻是瞬間,指松箭射,箭矢破空有聲,如有絲線牽引般正中靶心。
“中了。”蕭雲征沒回頭,又搭上一箭。
夏靈遙遙地喊,眉梢眸中是掩不住的欣喜,正是春風得意時:“中了!”
待晚飯時分夏靈才曉得,蕭雲征雖說自己沒什麼消息來頭,但大可提早些派人去瞧了再回來通風報信,沒想到夏靈如此心急,他剛要吩咐,夏靈就已沒了蹤影。
“那我不是白遭罪了?”夏靈剛在小伍兒的叮囑下喝光今日的第三碗藥,一時沒了胃口,隻坐在桌邊擺弄碗筷。“侯爺也不早些說與我聽,我險些又要昏在路上。”
“你自己心急,怎麼倒怪本侯考慮不周?”蕭雲征午時又是刀劍又是騎射,胃口比她好得多,“小伍兒,去交代廚房都留一份給夏……”
夏靈又是身上一緊頭皮發麻,盯死了蕭雲征的眼,恨不能把他灼穿一般,直到蕭雲征使壞成功似地露出個笑,語速緩緩聲音低啞:“公子。”
“這回總算考慮周全了。”蕭雲征悶笑着将一碟開胃酸果蜜餞移到夏靈跟前,“夏公子?”
夏靈忽然惱得慌,自從遇見了蕭雲征她喜怒無常樂悲不斷,連自己情緒都好似那碗晃成漿糊的馄饨,唯一能肯定的是蕭雲征愈發讨人厭,越是熟稔越是露出一副與初見時截然相反的惡劣作态,既叫她心煩意亂,也讓她一腔火氣沒處撒,通通憋在心口,面頰都悶得發燙。
她用力咬下顆青澀李果,果肉清脆多汁,不知是被什麼浸泡過,早就去了裡頭澀苦之味,徒餘甘香爽口。
蕭雲征待她又好又壞,好就好在他連夜審完了公文了解公務,還要到書房裡細細地同她講些殿試之法。
朝中各位官員出身黨派,政績功勞,主張打算,蕭雲征了如指掌;當今聖上喜惡癖好,君恩君意,蕭雲征亦是爛熟于心。
當然也不止這些,蕭雲征若隻是個功于心計鑽研心術之徒,夏靈也不會心甘情願入他侯府為他所用了。
侯府書房燈火通明,熏香不斷。
窗外仍是春雨沙沙,不知花落多少。
夏靈苦讀之時雖也了解不少本朝山川民情,總歸是紙上得來終覺淺,學識刻在腦内未曾親眼目睹又談何融會貫通,便是懷青書院的先生院士也愛莫能助。
“侯爺去過好多地方。”夏靈沒忍住小聲道,男人的側臉在暖光下柔和許多,冷硬線條也增幾分俊美,眼眸更是點有火光星子,夏靈匆匆瞧上一眼,又匆匆移開。
蕭雲征輕輕翻過書頁,如話家常:“早年征戰,邊疆都走過一遭。”所以各地風土人情比起廟堂種種更似他親人老友,如何讨它們歡喜,如何好好相待,如何延續命脈,蕭雲征比朝堂中那等早已高居官位紙上談兵的家夥更了然。
夏靈和蕭雲征都知道,這便是她于殿試中決勝得聖眷的優勢。
所以蕭雲征講得很慢,大概是怕自己漏了什麼,把途徑踩過哪片黃沙都要說與夏靈知曉。
夏靈喝過藥,夜深了才後知後覺地饑餓難忍,小伍兒送過藥膳慢煨的雞湯,她小口地喝,正聽到蕭雲征講某地山林多蛇,因此農耕難行,得另謀出路。
說到蛇……夏靈也見過爺爺捕到過水蛇,那蛇通體青黑毒牙鋒利,吓得幼時的夏靈哇哇大哭。
“做文章不專心。”蕭雲征指間筆杆敲到夏靈額頭,卻不像真在生氣,“本侯都允了你一心二用,怎麼還要走神?”
夏靈被他耳墜上那顆獸牙晃得眼前重影,順勢也就問了:“我是在想,侯爺耳上那枚墜子,可是蛇牙?”
蕭雲征沒打算多說,淡淡應了一聲,催她快些喝完藥膳雞湯。
蕭雲征不說,夏靈腦中想的可就多了,比如出現一幅男子同蟒蛇搏鬥之景,細思下蟒蛇的毒牙恐怕要比這一小枚家夥大得多。再一想興許也是蕭雲征從軍之時被困山林彈盡糧絕,隻好徒手抓了條青蛇生啃救命……
“又想什麼?”蕭雲征托着下巴,這回筆杆子沒敲在夏靈腦袋上,而是挑着她那愈發尖俏的下巴,好直視這滿腦奇思的少女和面上一雙黑棋子般的眼,“不如說與本侯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