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人算不上風流倜傥的美男子,卻也清秀白淨,好似弱竹亭亭,蓮葉清圓,獨有一番韻緻。
夏靈慎之又慎,同那人盡過禮數,就開門見山地問起目的來。
果不其然,和她前些日子猜想的一樣。
世人都說小姐求嫁是為攀高枝,可也不想這位顧公子為何眼高于頂,自然也是想尋個更好的。
夏靈比不上世家姑娘家族顯赫,原本不會被這位顧公子放在眼中,然誰能料到公主婚宴絲蘭刺客大鬧,夏靈出手相救得聖上賞賜,算是出盡了風頭,加之她殿試之上豢龍氏的身份,和當今聖上的性子……
顧公子,或者說他身後的廉親王,也想将一份賭注押到夏靈的身上。
果如夏靈所判,他不過一個仰仗父輩的傀儡,廉親王的喉舌。
夏靈在炎城長大就是炎城的女兒,和炎城裡的姑娘一樣,要喜歡好的,喜歡俊的,喜歡瞧得上的男子,而不是這等看似清風霁月實則懦弱卑微的蠕蟲。
暖風熏熏,桃紅柳綠,仰月樓送來的醉今朝擱置在桌上,夏靈卻始終不肯飲下一口。
面前的顧公子滔滔不絕地說着,說自己文武雙全才華橫溢,夏靈知道,這附近一定有一雙廉親王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們,記錄下二人的一言一行。
實在令人作嘔。
反正什麼郭尚書廉親王,哪個不曉得自己是蕭雲征門下,他們對付彼此還來不及,估摸也就是簡單試探一回,還犯不着因為此事專程對付。
于是夏靈一拍大腿,狀作驚訝道:“哎呀!我家炭火沒熄!顧公子,失陪失陪。”
徒留那位顧公子遲疑:“這都四月底了,還燒炭火麼?”
夏靈不燒炭火,她燒的心火。
接二連三的惱人事惹得她心煩意亂,她該把這些煩人的、不知該如何應對的事說出來,和信任的人商量着該怎麼繼續往下走。
思來想去,能承擔起這個艱巨責任的人隻有蕭雲征。
夏靈原先的人生裡并沒有蕭雲征這等人物存在,她早就習慣了自己面對困境,自己想法子打破,自己孤身一人地往前走,不論腳下的路能不能看見光亮。
可蕭雲征偏偏平白無故闖了進來。夏靈難以招架,匆促逃離,但現今的腳下卻是蕭雲征最如魚得水的京城,他在這兒不需要應付山野炎城的貧苦,不會被夏靈的蔔算術法為難,他單是站在溶溶月色朗朗星空下便好似勝券在握,于是她沒法子的時候隻會第一個想起,心中冒出的第一句話是:
“問問他吧。”
顧公子的目光很快被她抛在幾裡開外,夏靈繞到昭武侯府上去問卻不見人,聽侍衛撓撓腦袋回憶:“好像……是去蓮山了吧。”
“蓮山?”這地名聽起來熟悉,蕭雲征一定和她提過。
“就是每年聖上要去祭祀祈福的地方。”侍衛道,“不過聽說蓮山聖潔,非得聖上允許方可上山祭拜,就連每年上山的時辰都是由欽天監算好的——诶,夏靈台,你們可算好時辰了?”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嚴監正還沒同她提過呢。
侍衛自己站着也有些無聊,偷偷開小差,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話:“那興許是你今年來得遲——侯爺。”
夏靈一聽那侍衛小弟猛地噤聲一臉嚴肅,就知道那雙鳳眼恐怕已經落在了自己頭上。
小伍兒招待夏靈都快習以為常,一聽見她手腕上那串叮鈴作響的東西,就去廚娘那兒取了糕點端了香茶,樣樣都備齊夏靈的口味。
夏靈剛才在仰月樓上都沒胃口多吃,如今見着酥餅點心,才猛覺腹中饑餓,還沒顧上同蕭雲征寒暄問好,兩塊米糕就已下了肚。
“怎麼,”蕭雲征看了她鼓起的腮幫子一眼,就撇過頭去,耳垂上的獸牙在陽光下一搖一晃,他略微揚起的臉頰不知是不是在笑,“顧公子連飯菜也舍不得,倒讓本侯的門生餓了肚子。”
夏靈一口餅差點嗆進嗓子眼,接連咳嗽幾聲,猛灌下一大口香茶,才慢吞吞道:“侯爺……知道呀。”
“京中大小事,還瞞不過本侯的眼睛。”蕭雲征好似一臉嫌棄地望過來,嘴上卻吩咐小伍兒叫廚房備下夏姑娘的飯菜,免得連昭武侯也待客不周。
不對呀,夏靈記得蕭雲征前幾天還不這樣呢,又是給自己令牌又是送上軟刀,夏靈都要以為他對自己多少有幾分好感了,怎麼今日忽然變得怪裡怪氣,好像誰專程惹了他一般。
那個人是誰?總不會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