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靈才不同他玩猜啞謎的無聊戲碼,直道侯爺今日心情不暢,還是告退為好。
“廚娘都已吩咐過了,”蕭雲征冷着臉,“總不至于在本侯府上還要餓着肚子走。”
這意思是非留她不可,可蕭雲征的臉色怎麼看都不像太愉快,夏靈歎歎氣,幹脆将這人臭臉的源頭問個明白。
蕭雲征也沒打算遮遮掩掩:“廉親王既已出手,蓮山祈福一事便勢在必行,不得有失。”
隻是平日裡興緻甚高的夏靈此刻反而沒什麼心思,對蕭雲征下的軍令狀也不為所動,反倒是趴到桌上,耷拉眼皮神情恹恹。
不等蕭雲征開口發問,夏靈自己說了出來。
“我昨夜将欽天監找過了,”她百無聊賴地撥弄着蕭雲征相贈的玉牌,“蘭台四周也瞧過,什麼都沒有。”
“沒有奇怪的叫聲,沒有古怪的氣味,更沒有什麼地宮的入口——隻遇見了兩個侍衛兄弟,将我帶出去。”
“恐怕……”夏靈眨眨眼,眼眸黯淡失色,“真是他們編出來騙人的。宮裡的傳言是。”
她想了想,摸摸自己手腕上那串不知究竟由什麼打磨而成的手串,沉悶道:“豢龍冊也是。”
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口,興許自己的父母也是徹頭徹尾的騙子,在小冊子上寫些壓根不存在的東西,将這未懂事的孩子當做戲弄的玩意。
連帶着蕭雲征,她都不知該如何面對了。夏靈的的确确進了宮,面過聖,她本以為自己能在宮中尋找到書中異獸,施展家學研習精進,真真正正成為豢龍術的傳人。
可如今連真龍天子恐怕也沒見過那所謂的龍,豢龍豈不是成了無稽之談?而她夏靈苦苦追尋十餘年的術法興許也不過些占蔔測算的小計倆,充其量就是街上招搖撞騙的江湖先生,哪頂得起豢龍氏的威風。
“侯爺,”夏靈躊躇再三,艱難啟唇,将自己懊喪之時琢磨一夜的結論說出口,“我可能真的不是什麼豢龍女,幫不了你了。”
短短一句話,好似比登天還難。夏靈竭盡全力,吐出最後一個字時額頭都浮起細細的汗珠,眼眶發熱唇峰顫抖,宛若三魂七魄都随之抽走。
一時緘默。
夏靈不知道蕭雲征會說什麼,隻抿着唇擱下那塊精美玉牌。
暮春花盛日光暖,可惜侯府書房内卻是冷香殘燭餘墨寒。
她大着膽子去打量蕭雲征的臉,男人垂下眼睫喜怒難分,唇角似勾未笑,就連耳垂上那顆慘白的蛇牙也是一動不動,整個人仿佛佛堂内一尊雕塑,夏靈便是戳上他一指頭,蕭雲征也眼觀鼻鼻觀心,不動分毫。
好在那隻是仿佛,蕭雲征發覺夏靈探究眼神,緩緩掀起眼皮子對上她目光,嘴角挂上一個笑。
“本侯不是早就說過,”他微微擡起下巴,環抱雙臂身子後仰,就好似當初在酒樓上那般目光灼灼眸中堅定,“我要的不是什麼蔔天算地的豢龍女。”
“而是豢龍氏後人的身份。”
“那……”夏靈聽聞,更是要将頭低到懷裡去,連蕭雲征的表情也不想看了,撇過臉道,“那我什麼都不會,和江湖騙子招搖撞騙,有什麼區别?”
“哦?”蕭雲征收斂起面上笑顔色,“那敢問姑娘,在其位不謀其政,任憑黨争内鬥庸官污吏橫行,又與他們同流合污有何區别?”
“你!”夏靈沉不住氣,登時仰起脖子反駁,“我哪有不做事?昭武侯莫要将這高帽往我頭上扣。”
“可靈台郎所說做不得數,隻會被兩派争相利用,當作他們攻擊鬥法的把柄。”蕭雲征一雙黑曜石似的眼盯住她的,“夏姑娘,在欽天監這些時日,沒發覺麼?”
夏靈沉默,即便她不懂朝中内鬥瑣事,但也能從蛛絲馬迹中察覺到些什麼。
嚴監正雖不為任何一黨立言,可欽天監終究無議政之責,不論他們觀測出什麼樣的星象,蔔算出何種結果,向聖上進言時也隻會被郭尚書或是廉親王歪曲成對他們自己有利的證據,當作上天吉兆,不得不為。
然他們所作所為,又于百姓何益?欽天監日日如此夜夜辛勤,竟都成了内鬥黨争的墊腳石,成為那宦海殺戮中的一柄刀刃,做不得自己的主。
“可侯爺怎麼能叫我去騙人,”夏靈猶豫半晌,緩緩道,“我不會說謊的。”
蕭雲征奇道:“你不是豢龍氏的後人麼?”
“是啊。”
“你不會占蔔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