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證明的目的也不過一個:聖上乃真龍天子,坐下江山穩固無憂。
那又何必去探究雲無廟中各色習俗的含義?夏靈掏出房間内順來的紙筆,用抹臉的脂膏蘸過,借着明亮燭火,蹲在地上一筆一劃地描。
次日清晨。
昨夜夏靈一直忙活到天際發青才溜回房内,卻怎麼也睡不着,幹脆睜眼到祈福典禮開始的時辰,才裝作久睡一般揉揉惺忪睡眼,混入前進堂中的百官之内。
她昨夜辛苦描過的痕迹被辰時的日光一照,和地面青石融合得天衣無縫,任誰趴近了仔細查看,也絕不會露出一絲破綻。
接下來便是等着了。夏靈從袖中捏住一小張火符,随着文武百官的動作一起跪倒在地。
雲無廟的祭典,也與佛道大不相同。
那些青衣人稱呼當今聖上為尊主,行動也好似全以皇帝為神明,而置堂中千百雕像于不顧。
夏靈和百官一同跪倒之後還需五體投地,她額頭磕在冰涼地面,無聊得打起哈欠,這才有些後知後覺的困意襲來。
差點夢中會周公,忽而耳邊一陣巨響,竟是青衣人扯着嗓子一個接一個地嚎叫,口中不知念叨着什麼,夏靈一句也聽不懂,隻能借着地面反光,窺見那些披頭散發的怪人大叫着攀爬上龍首金身,齊刷刷躲在雕像的後邊。
随着口中嚎叫越發急促,青衣人也猛地從雕像身後站起,然後一個一個地,彎腰躬身,将額頭砸向那些削去鹿角的龍首。
“砰!”
“砰!”
“砰!”
巨大悶響在大堂中不斷回蕩着,單是回響就足以想象碰撞的力道之大。夏靈驚悚不已,恨不得立刻起身出逃,但這寂靜得詭異的氛圍又逼迫着她按兵不動,如同無聲警告着若是擾亂祭典,便是災禍降臨。
站在廟堂正中的皇帝視若無睹,不知過了多久才一聲令下,命百官擡頭起身,已到了祭典最後的燒香時辰。
夏靈幾乎是将稍長出來的指甲都掐進肉裡,才生生阻止自己叫出聲音。
即使是蕭雲征在場恐怕也得在第一時間捂住夏靈的嘴巴,死死按定,否則她定會不管不顧地哭叫出聲,怪他怎麼非得帶自己也到蓮山上去。
廟中堂上,那千百個密密麻麻的金身,竟無一不是頭頂血迹,如人一般的眼眸滲出鮮紅,而那些原本還活蹦亂跳的青衣人眼下正橫七豎八地倒在金身之間,頭發更是散亂,額前早已血肉模糊。
現下已經無人為聖上點香了。
“靈台郎。”
皇帝站在那血迹斑斑的金身之前,熟視無睹。
“前來為朕點香。”
這百官之中,隻有夏靈一個靈台郎。
一時衆目睽睽,夏靈硬着頭皮從人群中站出,走到大堂之上取過幾支碩長香柱,傾倒在燭火上點燃。
皇帝站在原地,眼神好似落在夏靈的身上。男人眼中什麼也沒有,夏靈卻不敢回望,仿佛皇帝的眼眸裡下一秒也會流出鮮血,變成一尊龍首人身的塑像。
夏靈低着頭将香交到皇帝手中,那香頓時燒得很快,夏靈捏住藏匿在衣袖中的火符尚未念完咒,香灰早已順着輕風撲簌簌飄散,不偏不倚,正落香爐之前。
香爐之前的地面早給夏靈辛勤描繪過,如今細細密密的香灰飄下,脂膏将灰塵都凝聚到一處,一寸寸一縷縷,緩緩在青石地面上組合出個古往今來龍椅之主最歡喜的圖案來。
馬首鹿角蛇身鷹爪,祥雲環繞鬃毛浮動,在香灰飄散之間,栩栩如生。
夏靈在心中排練過多次的話終于派上用場,她狀作驚訝,速速埋頭行禮,語調欣喜:“恭賀聖上,此乃吉兆!”
下邊群臣見狀,也下餃子一般紛紛彎腰屈膝:“恭賀聖上,天命所歸!”
偌大廟堂,唯有天子挺直腰闆站立其中,青衣人血濺三尺,百官盡數拜服,男人的笑聲如同方才砰砰的聲響一般不斷回蕩着。
“啊——!!!”
不知何處傳來男人的慘叫,打破了這詭異的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