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本侯插手?”蕭雲征多問一句。
夏靈胸有成竹地搖頭:“隻需——讓我再狐假虎威一回。”
若是按那典吏所說,即便找着蕭雲征站在他跟前去,等他們一一搜羅工匠前去疏通,恐怕也是要三天以後了,他們等得及,受災的城東可等不及。
不過,着急的肯定不止是他們,從城東逃出的百姓,必然比所有人都要焦灼萬分,恨不得立刻趕回家中。
所以又何須慢慢召集工匠,再厲色令他們幹活?他們不願,夏靈大可以去找願意的。
不等天亮,夏靈就将消息放出去,凡是自告奮勇協助官府清理河道排洪挖淤的,皆有溫飽保障,賞錢另議。
公告一貼,她特地派了幾個識字的書生對着公告提高了嗓子念,流民群中一時議論紛紛,個個面面相觑,尚有疑惑。
“聽起來……也算好事?”
“我不信,這天下沒有掉下來的餡餅。”
“說不定呢,總比餓死強。”
“我記得前年洩洪還是官府出馬,今年能輪到我們頭上?準沒好事!”
“萬一像李家老三一樣……”
“可我家還被大水淹着,難道就一直這樣?”
夏靈站在一側,過了半晌,竟真有個中年男人猶猶豫豫地站出來,身後的女人懷中還摟着嬰兒,面上焦急萬分,扯着他衣角不願松手。
“那個,我問一句。”男人像是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才開口,“我一個人做工,能多管一個人的飯不?我可以不要工錢。”
“當然可以,”夏靈在心中盤算,“不過……工錢多扣去你夫人的飯錢,還能剩下一些,到時一并折成現錢給你。隻是不會太多。”
語罷,夏靈從一旁的籮筐中取兩塊餅子遞給男人,男人臉上露出幾分欣喜之色:“那就行,那就行!”
那夫人也半信半疑地接過,懷中嬰兒無力啼哭,她踟蹰之下還是小心咬了一口細細嚼碎,咽了下去。
災民見如此,也有近半人打消了戒心,一時蜂擁而去報名清淤的不在少數,夏靈原先備下的餅子米粥都少了,心想等開工了還得委托哪家酒樓廚師承包一二。
她這頭三下五除二就招募好義工,簡單将所需工事介紹清楚,那些原本就受災的民衆滿口應下,也無需夏靈再多嘴講述受災情況阻塞河道,畢竟城東的災情如何,恐怕他們比夏靈要清楚得多。
夏靈這頭才半日就迅速開工,幹的是熱火朝天,她忙着聯系客棧酒館裡的廚子,商讨着付工錢做飯菜再運送至清淤排洪點的事。
可這才過去半天,夏靈剛剛将答應好的晚飯送到災民手中,卻見夕陽如血,一個人站在河溝岸上怒容滿面,劈頭蓋臉地對着站在底下的義工罵了起來。
那人聽見身後腳步,将臉一扭,夏靈瞧了也不意外。
典吏。
“靈台郎,你這是何意?”見夏靈出現,他當即把炮火對準了夏靈。“在下說過,要清淤排洪,需得官府下令,經典吏一一召集工匠再實行。你從何處找來這些不三不四不知身份的人,竟敢不顧律法條規,做這等禍亂之事?”
“何況你不過是欽天監一個裝神弄鬼的靈台郎,”典吏說到此處,更是額前青筋直跳,“有什麼資格插手江南救災的事宜?”
夏靈早就料到會有此劫,輕哼一聲:“他們都是城東受災的災民,想要早些回到家中查看罷了,又有何錯?典吏您要同我談談王法,我倒想問問典吏大人,哪條王法上定了受災的災民不許回鄉探望?”
“況且,您昨日的說法,恐怕真正受災的災民們一概不知。”夏靈擡手行禮,“我奉聖上旨意,随昭武侯下江南治災救民,您不僅不願配合,反倒拿條律搪塞。災情重如山急如水,您竟說要足足三日方可動工——您等得了,可洪水等人麼?”
此話一出,那站在河溝中忙活得滿身淤泥的流民也忍不住擡起頭來。
“典吏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家中尚有胞妹被困,至今生死不明……”
“官府哪兒來那麼多規矩?按規矩你們官府還得救災呢,怎麼咱們一個幫忙的官爺也沒見着啊?”
“還不清楚嗎?連朝廷發下來的米都給知府貪了!”
“現在是連家都要毀呀!”
夏靈眼見着面前典吏的臉色愈發難看,充血漲成豬肝色,嘴中憋着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