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夏靈心中百轉千回,偏那蕭雲征不是登徒子采花郎,又長了一張瞧不出喜怒的臉,叫夏靈不論如何也猜不透他心思。
罷了罷了,若蕭雲征真說出這等話來,恐怕該輪到夏靈大驚失色推脫告辭了。她踏入房門同蕭雲征告别時還在安慰自己,蕭雲征難搞得很,她又不是頭一回知曉了。
夏風漸漸,她躺在床上時,才一句句回想起方才災民們口中說過的話。在當下人群嘈雜,又七嘴八舌的,怎麼聽也意會不到他們顫抖恐懼的聲線究竟為何。
等夏靈孤身一身躺在房裡,四下漆黑晚風微涼時,才慢慢從記憶中的話語裡品嘗出一絲膽寒。
說來也古怪,他們都說村莊裡的青壯男子一個個外出務工,卻一個不回,村中還逐漸出現各式各樣的怪事,竟也無人理會。
即便鄭知府就是個貪婪斂财不顧百姓的城狐社鼠,可失蹤的都是村裡負責勞作的青壯年,他再無視民生,也總要收繳糧稅不是?
如此一來,此地糧稅如何才能完成,到時聖上遷怒于他仕途,這愛财如命的鄭知府怎會甘心?
除非……鄭知府早就對此心知肚明,而且那令村民一個接一個失蹤的目的,顯然比交不上糧稅更可怖。
這樣一想,鄭知府的死更是與此次水患糾纏不清了。夏靈也來不及害怕,趁着天際才微微亮,便迫不及待地敲響了隔壁蕭雲征的門。
也就眨眨眼的功夫,蕭雲征竟已拾掇完畢打開房門,似乎還當她夜半驚醒,恐慌至此。
“做噩夢了?”
這可誤會大了,夏靈慌忙解釋,将自己昨夜的猜想都說了一通。
“侯爺不是說,昨日已鎖定了幾個有些嫌疑的家丁侍從麼?”夏靈睡眼惺忪,靠門框都要站不住,“我是想,不如咱們今日再帶上仵作,到鄭知府家中走一趟,興許能發現新的線索。”
本來查案已陷入左右尋不着線頭的僵局,夏靈有這麼一番想法,自然是好的。蕭雲征當即答應,晨光熹微下,卻瞥見夏靈眼下青黑格外刺目。
于是蕭雲征沒忍住開口問她:“昨夜真沒做噩夢?”
夏靈擡起頭,張了張嘴,好似沒想過蕭雲征會問出這個問題,一時大腦空白思路阻塞,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半晌才搖搖頭,心想噩夢确實沒做,但結結實實地做了個虛無缥缈的幻夢。
夢裡蕭雲征真說出那句“若是在是怕,就到我房中一宿”,而夢裡的她十分膽大包天,面紅心跳也坦然步入蕭雲征的卧室,同蕭雲征讨價還價,今夜誰睡他的床鋪。
結局當然是夏靈占盡上風,蕭雲征可憐兮兮地窩在一張藤椅裡閉目養神。
然而她還是怕,幽幽睜開眼,對着那昏昏欲睡的蕭雲征開口道:“我還是怕。”
不等夢裡的蕭雲征說些什麼,夏靈就猛地驚醒,一睜眼竟才三更天,卻給那夢境鬧得心中一股子無名火熊熊燃燒,燒得心浮氣躁,是再也不想入眠了。
蕭雲征對此一概不知,還當夏荔可憐見的覺也睡不好,叫這麼一個才步入朝堂的小姑娘跟着自己,實在是吃盡苦頭。
自昨日一事夏靈已是知曉,許多想辦成的事情,借着蕭雲征的名号會好使許多。
她雖也有自己的法子,但事情緊急,免不得被捷徑誘惑得逞逞蕭雲征的威風。
此處知府德不配位,仵作卻個個專心敬業得很,聽聞昭武侯所喚,半個時辰便及時趕到知府家宅。
為首的林仵作行禮,不等蕭雲征詢問,急得顧不上官場禮數說道:“侯爺,就在昨日,我們又将知府的屍首重新檢驗。”
“可有發現?”
“有。”跟在林仵作身後的姑娘脆生生道,“這焚燒緻死,生前清醒面對大火,死者身上必定有些掙紮痕迹。可林哥發現,那鄭知府不大對勁。”
“還是吳七娘提醒我的,”林仵作從一旁包裹掏出個紙袋,細細展開,“我們卻從知府的指甲縫裡,找到些木屑。”
“是上好的梨花木,還抹過桐油。”吳七娘見蕭雲征夏靈二人不解,解釋道,“江南潮濕,常以桐油塗抹木制床櫃,用以防潮防火。”
“哦——”夏靈恍然,“也就是說,咱們該尋尋這鄭知府家中究竟有多少梨花木了。”
可不論他們如何尋找,蕭雲征更是讓官吏将鄭知府家宅内上上下下所有木制品都清點過一通,始終未發現那塊上有指甲劃痕的梨花木。
先前還說此案是尋不到線頭的僵局,現下更是直接撞上死胡同,出不去也進不來。
“鄭知府的死,真跟指甲縫裡的木頭有關系麼?”夏靈百思不得其解,萬般無奈之下,褪下手腕上那串作為裝飾許久的鱗片。
圓形鱗片迎着日光抛上空中,夏靈穩穩接住,可這回落入掌心的卻是張色澤暗黃、厚重細小的鱗片,夏靈還很少見到它。
連她也要盯着鱗片翻來覆去地看,仵作和官吏紛紛退下,夏靈在空蕩蕩的房間内打着轉兜圈子,參一片龍鱗的用意比參君意還難。
蕭雲征捏着眉心想叫她别轉了,眼前一暈又一暈,也不曉得她知不知道累。
才剛出聲,夏靈如同給他吓着了一般,腳下一空,“撲通”一聲結結實實地整個人摔倒在地。
可地面卻傳來極為通透的,“咚”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