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靈再一睜眼時,見着的是蕭雲征的臉。
他應該是摟着夏靈的肩頭,眼神難得溢出濃重的緊張,眼眸和指尖似乎都在顫抖,直到對上夏靈緩緩清醒的目光。
不等蕭雲征開口,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自上而下地傳來,好似遠在九霄雲外。
“夏靈台,你可記得是被何人所害?”
她擡眸,望見黎胥高座在上,看不清男人晦澀的眼。
立在一旁的廉親王其人消瘦非常,長臉削腮,唯有一雙眼眸碩大無比。
廉親王開口:“夏靈台更衣後一去不返,昭武侯心中焦慮,特地禀告前去尋人,才瞧見……夏靈台竟昏倒在地,沒了意識。”
夏靈晃了晃腦袋,竭力聽清他的話,發覺自己是被擡到了酒宴座旁,身邊除了蕭雲征,竟是太醫守候。
此番賜宴,就如此重要麼?她撐着蕭雲征的手臂,勉強坐回位子,還是感到頭昏腦漲,乏力無比。
蕭雲征的掌心還停留在她肩頭,也顧不得那些群臣上下打量試探的眼神——看便看去,她與本侯關系匪淺也不是一兩日的事。
“不知靈台郎可否記得,”廉親王眯了眯碩大眼眸,好似一顆腫脹圓球被剖出條縫隙,從中盯着夏靈,仿佛意有所指,“昏倒前……都見過什麼人。”
夏靈腦中飛速回憶起昏倒前宮女遞過來的茶飲,和那溫柔笑意。但眼前廉親王擺明了是心機算盡,在場的百官各個目光猶如深山狼群,高高在上的黎胥更是明暗不定難以捉摸。
真要說麼?她當然記得,宮女脖頸上一道蜿蜒曲折的痕迹,形狀宛如古畫遊龍。
但顯然,這話要說也隻能同蕭雲征說,若将此事貿然托出,不知還要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實在太多太多,每個挖好了誘她開口的話頭,都許是他人埋下的陷阱。
蕭雲征忽然重重地收緊五指,捏在夏靈的肩頭,而後緩緩放松,遞過去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
夏靈自然曉得,隻故作糊塗地搖搖頭,皺眉道:“微臣在後廂房更衣時,有人上前奉茶,喝下後就神志不清了。廂房往來宮女太多,并未留意。”
“竟是宮女?好大的膽子!”黎胥聽聞,厲聲喝道,“究竟是哪兒的宮女,蕭愛卿,仔仔細細地查,查清楚了,還夏靈台一個公道。”
旨意下得嚴厲,可喝的什麼茶,何人何時所奉,黎胥是再沒過問。隻空頭給了蕭雲征一件無法抗旨的大任,至于查不出來查不清楚,也與他無一絲幹系。
夏靈低着頭想,也是,要對蕭雲征下手的也無非就是廉親王亦或郭尚書,不過何時輪到了自個兒,她是萬萬沒料到的。
蕭雲征照例接過皇帝空頭旨意,四周絲竹之音又重新在指尖撥弄,一旁随時待命的舞女也站上台中,好一派輕歌曼舞,宛如什麼也沒發生過。
一舞畢,黎胥突然起了興緻,要宣布一件重大的事情。
“此次靈台郎随昭武侯下江南治水患有功。”黎胥沉聲道,稍在邊上的太監急匆匆呈上來什麼,被黎胥握在了手裡。
“鑒于靈台郎擅豢龍之術法,朕賞靈台郎禦龍金令,”他緩緩說着,原本還是觥籌交錯的宴席之上,霎時變了氣氛,文臣武将皆是嘩然,“奉朕的指命,同昭武侯前往天蒙山,務必将礦區之事查得水落石出。”